终殡(第1页)
灵堂内,白幡低垂,檀香缭绕。
大皇子萧云珩立于灵前,手执祭文,声音清朗而沉缓:
“维景和三年,岁次丙午,六月乙巳朔,越九日癸丑,侄萧云珩谨以清酌庶羞,致祭于武愍公王叔之灵……”
祭文展开,墨迹如新。
“王叔以弱冠之年,提剑北疆,平狄虏之患,定边关之乱。德配天地,功盖山河……”
礼部赞礼官肃立一侧,待大皇子诵至“呜呼哀哉”时,忽高声唱道:“奠——玉——帛——”
六名宗室子弟应声上前,齐力抬起金丝楠木椁。椁上雕着四爪龙纹,肃王生前最爱的战弓置于其上,弓弦已断,象征武臣魂归。
灵床之上,肃王身着华贵殓服,玄色织金蟒袍缀东珠一百零八颗——这是皇帝特赐,逾制而用,以彰其功。
萧云珩目光扫过那副年轻却已冰冷的面容,喉间微哽,继续诵道:
“王叔英风凛凛,壮气未歇,而天不假年……”
窗外忽有风过,白幡翻卷,似战旗猎猎。
萧云珩刚诵完祭文,正欲退回队列,忽觉袖口被人轻轻一托。
萧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手指正细致地替他抚平袖口一道几不可见的褶皱。
“皇兄节哀,”萧咎声音很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敬重,“您的祭文……情真意切。”
萧云珩微微一怔——他与这位八皇弟素无深交,此刻却被他这番举动触动。到底是温良仁厚之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暖意,温声道:“多谢八弟。”
“呵。”
一声冷笑突兀地刺过来。
五皇子萧关抱臂站在香案旁,唇角挂着讥诮的弧度。这位嫔位所出的皇子生的高大,偏偏好用鼻孔看人:“八皇弟这手‘敬悌兄长’,演得真是娴熟啊。”
他嗓音不低,引得周围几名宗室子弟侧目。萧咎动作一顿,却并未抬头,仍旧专注地替大皇子整理衣袍,仿佛没听见一般。
萧关见状,眼底讥讽更甚:“怎么,抢了和亲公主的风头还不够,如今连丧仪都要出风头?”
——这桩婚事本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萧关一直盼着能借着某个契机展现自己,在朝堂上挺直腰杆。他连如何在婚宴上大展威武都想好了,却偏偏被这个罪妃所出、常年缩在冷宫的八皇子截了胡。
宗正寺卿手里的玉圭抖了抖,到底没敢出声。萧云珩眉头微蹙,他上前一步,刚要开口——
经幡后传来一声轻咳。长公主萧长岫连头都没抬,只从经幡间隙投来一瞥。就这一眼,萧关突然觉得有柄冰刃抵住了喉咙。他猛地噤声,却仍不甘心地朝八皇子比了个下流手势。
不远处,时琛冷眼旁观,心中嗤笑。
蠢透了。
和亲公主算什么风头?他想起耶律珊丹被献上时的模样——那女子被裹在轻纱里,眼神像头无助的幼兽。与其说是北狄送来的公主,不如说是件战利品。
更可笑的是,萧关居然觉得这是美差。北狄虽败,可骨子里的野性难消,肃王在世时尚且要连年镇压,如今……
说到底,北狄局势将稳未稳,娶了公主不过是被架在火上烤。这位五皇子目光短浅,倒是很把自己当回事。
时琛收回目光,懒得再看这场闹剧。
殿内的肃穆并未因方才的插曲而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