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隙(第2页)
闻礼之只觉心头有些发闷。他看着时琛的背影,下意识追上半步:“世子……您衣裳湿了,当心着凉。”
时琛脚步一滞,转身走到廊柱旁,刻意与他隔开一段距离。雨水顺着他的袖口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抱臂望着外面的暴雨,侧脸在闪电的亮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不碍事。”时琛头也不回。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两人之间三步的距离。闻礼之盯着那道背影,喉结微动:“……奴才这里还有件外袍。”
“用不着。”时琛的声音比雨水还冷,“文砚,你是侯府的下人,做好分内事就行。”
闻礼之攥紧了手中的军报,纸张在他指下发出轻微的脆响。
——既不愿意向前迈出一步,为何又刻意自我袒露?
——他在怕什么?
怕自己越界?怕自己误会?还是……他根本不敢承认那点心思?
一声惊雷在雨声中炸开。
时琛盯着漆黑的雨夜,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冷铁。
他本不该来的。
可当他站在廊下,看见书房那盏孤灯在暴雨中摇曳时,脚步骤然不受控制。
——闻礼之怕雷。
这个秘密是他偶然发现的。初春时节春雷震震,他路过偏院,看见闻礼之独自坐在檐下,手指死死攥着衣角,骨节泛白。那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原来也有弱点。
“……你将来要娶的是门阀贵女。”
父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像一盆冷水浇下。时琛默默闭上了眼。
他有什么资格关心闻礼之?一个连自己婚事都无法做主的人,凭什么去招惹别人?
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冰冷刺骨。
闻礼之望着时琛的背影,忽然觉得口中发苦。
他想起那张残页上的字,那些来自孩童的无助和挣扎——他早该明白的。
时琛对他的特殊,从来不是因为他是“闻礼之”,而是因为他是“能懂时琛的人”。
侯府压抑,小姐病弱,侯爷严苛,夫人疯癫——时琛只是太孤独了。而他恰好站在了这个位置,成了世子唯一的浮木。
任何一个能与时琛谈政论策的人,是不是都能得到这份“特殊”?
侯府的世子,生来就被钉在权柄与责任的枷锁上。时夫人因爱成疯,侯爷因权成魔,而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婚姻不过是另一场交易。
若他放任自己沉溺,那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一个贱籍的奴,被世子的爱意捧得越高,摔下来时就会越惨。
——所以时琛宁可疏远,宁可克制,宁可让闻礼之以为他冷酷无情。
那他自己呢?闻礼之盯着那盏被留下的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褶皱。
——他敢信时琛的真心吗?
商贾之子的本能让他习惯衡量价值。可有些东西,偏偏是最不能拿来计算的。
世子需要一把刀,一个懂他谋略的棋子,一个能在黑暗中与他并肩的人。
——可若有一天,时琛不再需要他了呢?
利益的交换永远比情感的链接更加牢靠,倘若这份脆弱的爱意消逝,他又怎敢相信时琛施舍的信任?
雨声轰鸣,闻礼之站在门边,看着时琛阴影中的身影。
灯芯“啪”地爆了个火花,映出他眼底的挣扎。
“世子。”闻礼之忽然开口,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几分凄切,“雨这么大,您……真的只是路过吗?”
时琛的背影僵了一瞬。
“不然呢?”他冷笑一声,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向闻礼之的双眼,“你以为我特地来看你?”
闻礼之垂眸,看着灯焰在风中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