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寒沙(第1页)
林烬深吸一口气,炭火的暖意似乎也驱不散从记忆深处泛起的寒意。他拿起酒壶,又为自己和沈砚斟满,烈酒入喉,灼烧着过往的烽烟。
“王府大火。。。舅舅林承宇拼死把我从火场背出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们逃出城分开逃。。。”林烬的声音低沉,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后来,我们相遇,悬崖下,追兵。。。还是来了。舅舅为了引开他们。。。再也没回来。”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舅舅最后决绝的背影,听到那声嘶哑的“活下去,明宸!”
“我骑着马,抱着那块玉佩,往北边跑,在雪地里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倒在雪地里,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睁开眼,看向沈砚,“是师父。。。贺帅,他率军追击一股狄族游骑,在雪窝子里发现了我。他看到了螭纹佩。。。认出了我的身份。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对外宣称我是他战死旧部‘林锋’的遗孤,给我取名林烬。”
“军营。。。很苦。”林烬的指节因为用力握紧酒杯而泛白,“从最底层的戍卒做起。吃不饱,穿不暖,老兵欺负,狄族的刀箭随时会要命。脸上这道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骨,“就是第一年冬天,守一个破烽燧时,被狄族的冷箭擦的。差点丢了眼睛。”
沈砚的心微微抽紧。他能想象,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子,骤然跌入地狱般的军营底层,是何等艰难的蜕变。那不仅仅是身体的苦,更是身份的撕裂与尊严的践踏。
“我咬着牙,拼命练武,拼命杀敌。只有变强,才能活下去,才能。。。有朝一日,查清王府血案的真相!才能。。。不辜负舅舅和师父的期望!”林烬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从戍卒,到伍长,什长,队正。。。每一次升迁,都是用血换来的。疤面狼、北境新煞。。。这些名字背后,是无数个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日夜。”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铁血统帅的冷硬:“我治军极严,甚至有些酷烈。因为我知道,在北境,软弱仁慈,就是害死自己,害死袍泽!我亲手挑选黑鸦营,都是孤儿,来历清白,我要绝对的忠诚!因为我不敢信任何人。。。除了师父。”
炭火的光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投下深邃的阴影。“十年。。。我让自己变得像一块冰,像一把刀。所有的柔软,所有的念想,都被我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那个在破庙里分我霉糕、叫阿砚的小乞丐。。。成了我不敢触碰的幻梦。直到。。。重州码头。”
林烬的目光落在沈砚脸上,那冰封般的冷硬悄然融化,露出底下汹涌的情感:“硝烟里,你覆着面纱,琴音却像一道光。。。那么熟悉。我回头看你,不是因为琴音退敌的神奇,而是。。。那种感觉。那种。。。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后来查你,查到你的来历,查到璇玑门、天音阁。。。我害怕。。。那又是空欢喜一场。”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苦涩:“在铁门关,看到你背着琴,站在风雪里。。。我就知道,是你。只有你,会在那种时候,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萧明宸’,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河清海晏’,闯进必死之地。”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阿砚,这十年,我活成了林烬,活成了北境的煞神。但心底里,那个拉着你的手说‘要变强,要一起实现河清海晏’的林烬。。。一直都在。支撑我的,除了血仇,除了师父的恩情,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