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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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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是深色的单向玻璃,隔绝了他的视线。

雨声哗哗啦啦,可就在这嘈杂的背景音里,安平听到了沉闷而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模糊却充满愤怒和绝望的呜咽声,从刚刚驶过的车厢中传来。

那声音……

安平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悸,他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一步。

可那辆车转眼就消失在雨幕尽头,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冲刷的车辙。

安平呆愣了片刻,但来不及细想那令人心悸的声音和不安,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见到谭岑宴!他咬咬牙,试图从肃立的人墙缝隙中挤过去。

“干什么的?!”一个管家模样、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立刻发现了他,眼神锐利如刀,厉声斥责道:“冲撞到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安平被那凌厉的话语刺得一缩,却还是鼓起勇气回答:“我……我找谭岑宴。”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刚刚坐上车的男人耳中。他停下动作,吩咐让安平到跟前说话。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与谭岑宴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冷酷与久居上位的威严的脸。

目光扫过来,漠然地审视。

“安平?”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笃定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安平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山岳般压下,不由自主地点头:“……是。”

男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慢条斯理地从里衣口袋中掏出一本精致的支票簿和一支镶嵌着蓝宝石的钢笔。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他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手腕一扬,将那张支票丢向车窗外,如同落叶,在冰冷的雨水中打着旋儿,落在了安平脚前湿漉漉、沾满污水的地面上。

“拿着吧,”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你家里现在的情况,应该很需要这个。”

他抬眼看了下安平,如同在看一粒尘埃,说道: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龙,生来就在九天之上;鼠,就该永远在阴沟里打转。”

最后一句,带着高高在上的判决:

“离他远点,别脏了他的路。”

说完,车窗升起,引擎轰鸣,扬长而去,溅起的污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冰冷的雨水打在伞上,噼啪作响,却好像顺着伞骨流入了安平的四肢百骸。他看着脚前污水中的支票,那上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母亲、他的家人、他的尊严……都成了可以标价的商品,大庭广众之下被确定了价格。

最终,安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颤抖的手,从冰冷湿滑的污水里,捡起了那张雨水浸透、字迹模糊的支票。

他没有看周围那些冰冷的视线,站起身,沉默地消失在滂沱的雨幕和深沉的夜色里。

。。。。。。

坐在开往泸市的绿皮火车硬座上,车厢拥挤、嘈杂,弥漫着汗味和方便面的气味。

安平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田野和村庄,怔怔出神。

他想,那个男人说得或许没错。

谭岑宴是九天之上的骄阳,生来就该光芒万丈;而他,不过是地上最卑微的草芥,挣扎在泥土里,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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