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第1页)
岩腔内的死寂被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放大,沉重得令人窒息。
牧池背对着众人,高大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投下浓重而僵硬的阴影。他紧握的右拳指节泛白,左肩胛处绷带上渗出的暗红色血迹在墨色劲装上晕开。
姜昭含泪的质问——“是我们先欠了她”——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刺穿了他用大局和背叛筑起的冰冷堡垒,露出了底下那深埋的疮疤。
姜昭倔强地站着,左臂的伤口也因激动而隐隐作痛,但她浑然未觉。她看着牧池僵硬的背影,看着他肩头那刺目的暗红,心中翻涌的不仅是愤怒,更有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她逼他直面了那个被刻意遗忘的选择,也逼自己再次确认了那个沉重的亏欠。
顾北丞、曲婷等人屏息凝神,连篝火都仿佛烧得更安静了。这前所未有的冲突,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抵抗军两位灵魂人物之间。
良久,牧池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那紧绷的脊背,似乎微微垮塌了一丝,泄露出难以言喻的沉重。
“出去。”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疲惫,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都出去。让我静一静。”
顾北丞等人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无声而迅速地退了出去。厚重的兽皮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岩腔内的沉重。
空间里只剩下牧池和姜昭,以及那堆跳跃的篝火。
牧池依旧背对着姜昭。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按住了左肩胛渗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似乎才重新回到感知,让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了晃。
姜昭看着他强撑的背影,看着他肩头那片刺目的暗红,心中的怒火被更深的担忧和一丝愧疚取代。她终究……逼他太狠了吗?在这样内外交困、伤痕累累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放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坚持:“牧池……”
“你也出去。”牧池冷声打断她,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姜昭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看着他那拒绝沟通、独自舔舐伤口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此刻的牧池需要空间。她默默转身,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身体,也离开了岩腔。
厚重的兽皮帘再次落下。
牧池终于缓缓转过身。火光映亮了他惨白的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锐利,而是充满了深重的疲惫、挣扎,以及……一丝被彻底掀开伤疤后的茫然和痛楚。
他踉跄一步,走到篝火旁的石墩坐下,动作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他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额角的青筋剧烈跳动。
他解开染血的绷带,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红肿发炎,显然长途奔袭和刚才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伤势有些恶化了。他拿起旁边矮几上仅剩的一点烈酒和干净的布条。药品早已耗尽了,只能用这些,他没有任何犹豫,动作笨拙而粗暴地清理伤口。
酒精灼烧伤口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但这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姜昭那句话带来的、灵魂深处的震荡。
“是我们先欠了她的……”
那个躲在柱子后、惊恐无助的眼神……
城破那日的选择,真的是唯一正确的吗?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掉那个怯懦的、不受重视的公主,真的……就毫无愧疚吗?
姜雨后来的背叛,是她的本性?还是……炼狱将她扭曲成了那样?
他利用她最后的价值,将她彻底推入深渊……这真的是在报复她?还是……一种更深的、源于对当时那份亏欠的逃避?
牧池死死咬着牙,将烈酒倒在伤口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也暂时压下了那些纷乱痛苦的念头。他粗暴地缠上新的布条,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终于从齿缝中逸出。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撕裂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同一时间。
骊城密室。
姜雨裹着厚棉被,靠着冰冷的石墙,手中那把温润的木梳被她无意识地摩挲得温热。侍女刚刚送来了晚饭——一碗温热的肉糜粥,比之前的米粥丰盛了些。但她只勉强吃了几口,胃里就堵得难受。
纪崇州没有再出现,侍女沉默得如同影子。这间密室像一个被遗忘的茧,将她与世隔绝。她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外面是雪是晴。
“嗒。”一声轻响,是炭火盆里一块炭烧尽碎裂的声音。
姜雨被这细微的声音惊动,茫然地抬眼望去。炭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石壁粗糙的纹理。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眼前的火光开始模糊、旋转。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冷……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