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漩涡修（第2页）

一阵刺耳的白烟伴随着皮肉灼烧的焦糊味升起。洛乐血液中残存的、精纯到极致的光明力量，如同最炽烈的火焰，瞬间灼穿了卡莱斯托冷白坚韧的皮肤，留下道道狰狞的血痂。

深渊与光明，如同冰与火，天生相克，剧烈排斥。

剧痛如同电流窜过神经，但他环抱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用自己的身躯隔绝开这狂暴的世界。

他那完美无瑕、曾令无数生灵痴迷或恐惧的冰冷脸庞，此刻竟浮现出一种深切的迷茫与……无法言喻的痛楚。

“心跳，和那呼唤我的气息，消失了……。”

缺失带来的空洞感，比灼烧的剧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那双能洞察深海最微小猎物动向、令最凶残海怪都为之胆寒的竖瞳，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锥心的担忧。

他像一头迷失在陆地上的深海巨兽，笨拙地、依恋地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轻轻蹭着洛乐苍白的皮肤，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逝的温热。鼻尖萦绕着她血液中光明气息带来的灼痛，也混杂着她本身那熟悉又遥远的气息。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她失去血色的唇上。没有丝毫犹豫，他低下头，温柔地、眷恋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情。欲的吻，而是赐福。

“海妖庇护”——塞壬王最珍贵的祝福被赐予。刹那间，洛乐周身的海水仿佛被无形的力场推开，形成了一个微小的无水空间，她苍白的面颊也泛起一丝极淡的生机，获得了在深海中自由呼吸的能力。

卡莱斯托抬起头，血肉模糊的唇瓣，转眼间又恢复了完美无瑕的模样，他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洛乐，那条华丽鱼尾猛地一甩。幽绿蓝黑的长发在身后如海藻般妖异地飘散，他化作一道撕裂水流的暗影，以超越一般海洋生物极限的速度，在幽暗与狂暴中不知穿行了多久。

头顶肆虐的雷霆龙卷渐渐被灰白、厚重的雨云取代。

海水的颜色从诡谲的紫黑，过渡到深蓝，再到带着一丝绿意的近岸海水。狂暴的能量平息，只剩下温和而连绵的雨丝拍打着海面。他们进入了人类势力庇护的海域边缘。

卡莱斯托抱着洛乐，轻柔地将她放置在最近一处隐蔽、平缓的浅滩上。细软的白色沙滩温柔地承托着她残破的身躯。

深渊力量，即使已极力压制，那无孔不入的侵蚀性依旧在洛乐虚弱的身体边缘留下了几缕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幽暗纹路。

他眉头紧蹙，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精纯的暗流，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逸散的、可能伤害她的深渊气息彻底抽离、湮灭。

雨丝无声地落在洛乐苍白的脸上，混着海水，如同泪水滑落。

卡莱斯托静静地悬浮在浅水处，幽邃变幻的竖瞳深深地、贪婪地凝视着她，那沉睡的容颜与永恒的记忆之海的身影逐渐重合。

………

亚特兰蒂斯，水晶与珍珠构筑的永恒宫殿。幽蓝的魔法光源如同呼吸般脉动，映照着宏伟殿宇间穿梭的奇异鱼群。

洛亚提璀璨的金发如同熔化的阳光，碧蓝的眼眸比最澄澈的海水还要深邃，那张俊美优雅的脸庞，在深海的光线下带着几分圣洁。

她身上是他亲手换的一袭银蓝色的华丽礼裙。裙摆如层层叠叠的海浪，缀满细碎的、会发光的深海珍珠和剔透的蓝水晶，在幽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晕。衬得她肌肤胜雪，金发愈发耀眼。

她头顶上，戴着一顶由最纯净的深海秘银打造的王冠。纤细脖颈和手腕、脚踝上却缠绕的银色锁链。链环设计得异常精美，如同海藻藤蔓缠绕着星辰，却冰冷沉重，她宛若一位被囚深海的新娘。

卡莱斯托静静地看着她。她站在大殿中央，被锁链束缚，却依旧挺直着背脊，唇角甚至挂着一抹他熟悉的、优雅轻快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阳光穿透海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和…疏离感。

"喜欢吗？我的王后。"卡莱斯托低沉如海底暗涌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缓步走近，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王冠上那颗月华珍珠，冰凉的触感让洛亚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洛亚提抬起碧蓝的眼眸，迎上他幽深如漩涡的蓝紫色竖瞳，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一丝俏皮："冠冕很美，卡莱斯托陛下。只是，"她微微晃了晃手腕，锁链发出清脆而冰冷的碰撞声，"这份厚爱，是否过于沉重了些？"

她的声音依旧清亮悦耳，带着她特有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仿佛在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卡莱斯托看得分明，那碧蓝眼眸深处，没有兴味，只有一片冷静的、试图周旋的疏离。她像一条狡猾的鱼，即便被网住，依旧在寻找每一缝隙，伺机挣脱。

在被他一次次拖入深海，她一次次的逃脱中，他对她的想法再了解不过。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近乎眷恋地描摹过她戴着王冠的额角，顺着金发滑落到她被锁链束缚的纤细颈项，感受着那温热的、跳动的脉搏。声音低沉：

"沉重？或许吧。但洛亚提，"他俯身，气息冰冷地拂过她的耳廓，如同情人低语，却带着孤寂与偏执，"你逃不掉的。阳光…终将在我的海底落下。"

洛亚提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只是那碧蓝的眼底，优雅之下，是永不妥协的光。

海风撩起卡莱斯托湿漉漉的长发，缠绕在发间的暗红珊瑚与巨大生物的骨冠在灰白天光下闪烁着微芒。

他缓缓俯下身，冰冷的唇距离温热的肌肤仅有一线之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肌肤，也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那汹涌的、渴望靠近她的深渊之力，如同被囚禁的猛兽在咆哮。

时间仿佛凝固了。雨水顺着卡莱斯托完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浅滩的水面上，晕开细小的涟漪。他那双足以令深渊颤栗的眼眸中，翻涌着激烈的挣扎——眷恋、渴望、担忧，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令人心碎的克制。

僵持许久，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那几乎要落下的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潮湿的海风里。

他深深地看了洛乐一眼。然后，那条华丽而危险的鱼尾猛地一摆，身体向后一仰——

“噗通！”

水花轻溅，幽暗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消失不见。唯有几圈涟漪荡漾开去，以及水面下残留的一抹转瞬即逝的、带着虹彩的银蓝色碎光，证明着那非人之王曾来过，又带着满腔无法言说的眷恋与克制，独自游回了属于他的、冰冷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