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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宗没有回答,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落在襟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他轻轻推开杨惜欲要搀扶他的手,擦拭着自己唇边的血迹。
“凤皇,”睿宗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杨惜额上的伤口,“你是朕最疼爱的儿子。”
“朕能为你做的,远比你以为的多。”
然后,睿宗拾起落在稻草上的那只蛊偶,转身离开了-
次日,朝堂之上,当睿宗身边的冯内侍呈上巫蛊案的新证物时,满殿哗然——那只桐木蛊偶内层的棉絮填充物中,竟藏着盖有二皇子印信的一片绸布。
殿外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满室静默之中,睿宗的声音从高堂上传来:
“二皇子萧明期,诬害储君,大逆不道……”睿宗顿了顿,低下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以手抚挲着偶人腹部那崭新的缝线痕迹,“着,收押锦衣卫狱中,择日腰斩弃市。”
站在朝官列中的萧明期震愕许久,忽然捂着脸,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轻笑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对天长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泪流满面,满殿朝官俱毛骨悚然。这个素来以雅正沉静著称的二皇子,第一次如此失态。
谢韫与萧鸿雪对视一眼,同时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高坐堂上的睿宗。
“萧明期!”睿宗厉声喝止他,“你可知罪?”
笑声戛然而止。萧明期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整了整朝服袍袖,然后缓缓跪地,恭谨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是……儿臣领死。”
“儿臣拜别父皇。”
起身时,萧明期深深看了龙椅上的皇帝一眼,那目光中包含太多复杂的情绪——怨恨、释然、绝望,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解脱。
他想起幼时读史时,他很不理解为什么前朝会有因假诏而选择自尽的皇子,现在,他明白了——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也得跳,因为那是君父之命。
高堂之上的那个人,是君王,更是一个为了保全爱子不惜牺牲其他的父亲。
只可惜,自己并非他的“爱子”,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
萧明期转身向殿外走去,步伐从容得仿佛不是赴死,而是去赴一场诗会。
迈过那条朱红的高槛后,萧明期挺直的脊背终于垮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筋骨般瘫软在地上。锦衣卫上前押解他时,他毫不挣扎,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灰白的天空。
……
晚间,睿宗独坐在御书房内,手边摆着一道新写成的诏书:“处死檀乌,逮捕江宁下狱,灭其三族……”
烛台上的灯焰爆响了一声,杨惜披发赤足,将御书房的门扇推开,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杨惜走到睿宗案前,看见案上除了堆着奏折诏书、桐木蛊偶外,还摆放着很是突兀的金针彩线。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惊雷劈开混沌,杨惜猛然将那只蛊偶拿起,他在蛊偶腹部摸到了细微的凸起,便就着烛光细看,果然看见了一道缝合线——那线与睿宗手边的彩线别无二致。
杨惜瞬间反应过来睿宗做了什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案前,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为什么……是二弟?”
睿宗叹息了一声,起身将杨惜扶起。
“其实朕希望你永远不知道,朕为你做了什么。”
杨惜轻轻推开了睿宗搀扶的手,满眼不可置信,“他也是您的儿子。”
月光透过窗棂照泻进来,照得杨惜面上泪痕如冰。
“不一样……”
“不一样?”杨惜怔了一下,声音颤抖着问道,“……就因为我是王洛的外甥,我与舅舅他长得很像?”
睿宗听了这话,眉宇间凝着深深的阴翳,收回了本要去搀扶杨惜的手。
“你是在质问朕吗?”
“起来,”睿宗蹙着眉,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杨惜,“记住了,你是一国太子。”
“你二弟是为你而死的,你为君,他是臣,这就是他该做的。”
杨惜沉默了一会儿,朝睿宗露出了一个苍白勉强的笑,带着说不尽的凄凉意味,“所以您便让二弟为我顶罪……因为您不疼他,他的命便不算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