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页)
林烬的指尖微微收紧,报纸边缘被捏出褶皱。
“嗯。”
他最终只应了一声。
杜老慢悠悠放下茶盏,枯瘦的手拍了拍林烬的肩膀:“少年人,思虑过甚。”老人家的文言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林烬看着他们
张冠清镜片后锐利的眼神,指节上还有去年掩护游行学生时被军警踩伤的疤;
杜老抚须时颤抖的手指,他的茶杯里永远飘着最便宜的茶梗,却把积蓄全换了药品送去闸北;
而他自己怀里,还揣着程添锦昨晚新绘制的租界布防图,上面用暗号标注了日军岗哨换班时间。。。。。。
林烬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不知道上海终将沦陷,不知道多少人会死在刺刀下、轰炸中、饥寒里。
可他们又什么都知道。
知道要反抗,知道要守护,知道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咬紧牙关往前闯。
都是爱国者,怎么能苟活?
“最近《楚辞》到货了。”林烬突然转身,从柜台下抽出一摞书,“要藏好。”
张冠清接过书,指尖在《九章哀郢》那页停了停,忽然笑了:“放心,咱们书店——”
“——从来只卖圣贤书。”杜老接了下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窗外,日本浪人的笑声隐约传来。而书架后的暗格里,油印的《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正散发着新鲜的墨香。
煤油灯爆了个灯花,映亮林烬眉梢的疤痕——那是为掩护工人夜校的孩子留下的。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橱窗,宣雨青推门进来时,风铃清脆一响。她穿着素色旗袍,腹部已恢复平坦,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疲惫。
“下个月孩子满月酒,”她从手包里取出烫金请柬,轻轻放在柜台上,“你们都一起来吧。”
林烬正整理书架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去年冬天,宣雨青还大着肚子在租界奔走,为被捕的学生送保释金。而现在,她站在这里,身上已看不出半点锋芒。
“恭喜。”林烬接过请柬,指尖摩挲过顾家的家徽。“南萧去吗?”
宣雨青摇摇头,耳坠微微晃动:“她又去北平了。”
左南萧,那个总是冲在游行最前线的女记者,此刻大概正潜伏在华北,记录着日军暴行。
“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宣雨青的声音很轻,目光扫过书店里熟悉的陈设。
林烬点点头:“挺好的。”
阳光照在请柬上,“顾宁纾”三个字烫得刺眼。林烬的思绪忽然飘回去年除夕,秦望正牙牙学语,吐字含糊却格外认真的模样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柜台后的张冠清假装对账,却把算盘珠拨得震天响。杜老手里的《庄子》久久停在同一页。
“宁纾。。。。。。”林烬念出这个名字,“是个好名字。”
宣雨青笑了笑,眼角泛起细纹:“希望她将来,能活在太平年月。”
风铃又响,门开处,程添锦抱着一摞新书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