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死生(第2页)
应不悔道:“因为血祭。”
我一怔,随即想起山庙中的那百余蛇尸,又想起祭坛上死去的百位童男童女。可是血符阵是为束缚祂,百人头颅落地后,那神公像直至被砸破,也没能现出真身。
然而正如应不悔所言,后面随之记载的新字迹,就是血祭相关。说是祭祀■时,须得穿着绘有百蛇的衣裙,再择人祭,投潭或砍杀,方能请神。
何其残酷,何其怪诞。
可我读到这里,也注意到被刮掉的痕迹,定是神公真名了——但是为何要隐藏呢?
我又想起引公那个说不出口的称呼,想到那团焚烧他的火焰,和前日烧灼我的火堆。
“祂的名讳,是不能说,还是不许说?”我看着应不悔,“你知道的吧。”
“尾衔,”应不悔问,“你信么?”
“信你,还是信这竹简所书?”我说,“答案都是一半一半。你的话,不必多说,这竹简内容写就时间不一,又有刮擦痕迹,想必是被有心之人做过手脚。可此人犹不满足,还想着毁尸灭迹。”
说话间外头陡然传来杂响,继而门被踹开。应不悔反应迅速,带我躲入柱后,外头祭乐的声音也传过来。
“搜!”
“躲什么,”我低声问,“你再变作那祭乐,与他两相对峙不就好……”
我话说到这里,骤然止住。
——应不悔的七窍中,缓缓流出了血。
我不晓得这一变故因何而起,只觉头脑嗡响,下意识就想帮他擦一擦。可是才刚擦掉,新的就又涌出来,根本擦不净。
“应不悔,”我声音发颤,“你怎么了?”
纷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竟还夹杂了唱诵声——这声音,我似乎听过的,就在有关引公春澜的那场梦里,在同神公对视的那段时间,我晓得那是山下法会传来的唱诵。
此刻的唱诵声,虽与法会隐约不同,却实在异曲同工。
我急忙扶住应不悔,手有些发抖。
“尾衔。”应不悔朝我笑一下,“吓到了吗?没事,我不痛的。”
“你少说两句。”我问,“是不是这唱诵能够超度鬼魂,所以你才……我帮你捂住耳朵,你不要听了!”
我说着,就伸手去捂他耳朵,可血还是向外淌,濡湿了指缝,又染红他的素衣,我的白发。
我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恐惧。
我似乎就快要彻底失去他。
这种恐惧叫我心脏狂跳,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求生路。我将耳朵贴到他嘴边,问:“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你已经做得很好。”应不悔轻声说,“尾衔,刮擦竹简后,不一定当真无迹可寻,你再好好摸一摸。”
我此刻已经全然明白了——无论真相是什么,应不悔一定神公息息相关。他说自己死于千年前,或许他正是神公眷属。神公式微后他方才死去,埋骨坑洞上千载,如今他想要唤醒神公也好,复活自己也罢,我隐隐觉察出他在利用我,可是没来由的,我并不因这种利用而恼怒。
我甘愿救一救他。
许是因为他借了我的音容,叫我错觉自己与他之间已经淌着相同的血。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亲近我,契合我。
我长到二十岁,从没和什么人如此亲密过,只对这男鬼破了例。
应不悔于我而言,似乎是特别的。
我猛地扑过去,颤着手摸到竹简。血将被刮的地方浸透了,依旧没有什么字型显出来,可我摸了一遍又一遍,想要记住每一处凹凸,每一点痕迹。
这样就能救他么?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