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是坑(第2页)
两人刚绕过一座嶙峋的太湖石假山,一阵压得极低的说话声,忽然从假山后飘了出来。
“……你知道吗,那魏国公夫人,其实是个怪人。”语气里是丝毫不遮掩的鄙夷,显然出自一位年纪不大却口无遮拦的闺秀。
旁边似乎有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劝阻之声。
那闺秀却浑不在意,反而带着一种得意,嗓音更清晰了几分:“我母亲亲口说的!那位夫人,性子清冷得紧,成日里端着一张脸,跟尊玉雕的菩萨似的。
“看着倒是体面,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寒气,跟谁都隔着千山万水!若非她是魏国公府的正头夫人,大家伙儿敬着她府上的门楣,谁耐烦去贴她那冷脸?”
徐仪的脚步,倏然一顿。
邓锦琼也听见了,正要上前开口呵斥,却被徐仪伸手拦住。
此时,那尖细的声音越说越亢奋,“你不是想知道徐仪是什么人么?那些称赞的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她刻意停顿,吊足了听众的胃口,才抛出了真正的猛料:“我今儿跟你说的这个……你可千万捂紧了嘴巴,一个字也莫要漏出去!”
只听那声音愈发压低,仿佛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听说,徐仪有一个姨母!被当今陛下厌恶到了骨子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此人还是宫里头的大禁忌,谁提谁倒霉!”
“放肆!”
邓锦琼好像再也按捺不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厉喝一声。
假山后那两个窃窃私语的闺秀吓得魂飞魄散,说话那女孩儿看清来人,脸上血色褪尽,慌忙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而她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个,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只知道跟着跪下,连头都不敢抬。
“好大的胆子!”邓锦琼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声音冷得像冰,“谁给你们的胆量,敢在我的生辰宴上,背后编排魏国公府的是非?”
那先前还口若悬河的女孩此刻已是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得意。
她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辩解:“邓姐姐饶命!不……不是我!是她!是吕阑秋!都是她先向我打听的!我……我不过是附和了两句!”
说着,她猛地一指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的女孩儿。
那个叫吕阑秋的女孩儿身子一颤,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被背叛的屈辱,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仪的目光,淡淡地从那个颠倒黑白的女孩儿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吕阑秋的身上。
邓锦琼见那女孩已将污水尽数泼给了吕阑秋,又见徐仪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心中暗自得意,自觉这出戏码排演得天衣无缝。
既彰显了自己维护徐仪的决心与邓府的规矩,又能借徐仪的手,狠狠敲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微末小吏之女,尤其能收拾掉这个碍眼的吕阑秋。
她走到徐仪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股子为她出气的痛快:“徐妹妹,你瞧见了?就是这等眼皮子浅、心术不正的东西!仗着读过几本歪书,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在闺阁间散播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今日撞到你我手里,断不能轻饶了!”
徐仪的视线依旧停在吕阑秋身上,她神色未动,只是轻轻问了一句。
“这位姑娘是?”
邓锦琼立刻会意,心中笃定徐仪这是要问清根底再行处置。她忙不迭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是吏部尚书吕本之女。他父亲去年不过是个六品官,今年侥幸连晋数阶,骤至三品之位。其女便自视甚高,敢在暗处嚼魏国公府的舌根。”
言下之意,此女家世浅薄,与徐达比起来无足轻重,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绝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她满心以为,仗着其父徐达在宫中、在勋贵圈里说一不二的地位,徐仪必然会降下雷霆之怒,让这吕阑秋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徐仪只是极轻地“哦”了一声,那声调依旧云淡风轻,听不出半分波澜。
在邓锦琼的注视下,徐仪缓步上前,浅紫色的裙裾拂过回廊洁净的青砖,她在那两个跪着发抖的少女面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