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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患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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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夜雾,是活的。

它从河面、从巷弄深处、从那些白墙黑瓦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漫溢出来,沉甸甸地淤塞在空气里,带着水乡特有的、略带腥气的阴凉。

路灯昏黄的光柱被这浓稠的白色彻底吞噬了,只能勉强在脚下晕开一小圈湿漉漉的光晕,像垂死挣扎的眼睛。

陈琛一脚踩空,踉跄着差点扑进路旁湿滑的青苔里。

“操!”他低骂一声,手胡乱挥舞着抓住旁边胖子的胳膊,这才稳住身子。

胃里翻江倒海,劣质白酒混合着烧烤摊油腻的气味直冲喉咙。

“老陈,悠着点!”

胖子李响用他那敦实的身躯稳稳地托住陈琛。

他嗓门向来很大,充满担忧地说,“你说你,喝成这样,回去嫂子该心疼了!靠着我,慢慢走!”他半架着陈琛,用自己的身体当支撑,步伐也放慢下来。

旁边戴着黑框眼镜、背着双肩包的赵清和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在雾气中泛着微弱的蓝光,忍不住抱怨:“这破雾,信号又没了。晨哥,嫂子在家肯定等急了。你说你,放着楼上温暖被窝不钻,非要跟我们出来喝这顿酒。”

李响嘿嘿一笑,拍了拍陈琛的后背“清和说得对!老陈,你说说你。你可是咱们村『屿岸』咖啡的老板,楼上住着如花似玉的嫂子,楼下守着自家铺子,没房租烦恼,这小日子多滋润!还跟我们这俩光棍儿拼酒?”

陈琛甩甩发沉的脑袋,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难受”,试图把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恶心感压下去。“少……少废话……老子……高兴……”

他舌头有点打结,眼前的世界在雾气里扭曲晃动,脚下的青石板路仿佛也变成了软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是暗的。

这鬼雾,确实把信号都吃掉了。

“高兴?我看你是被嫂子管得狠了,想透透气吧?”

赵清和笑着打趣,赶紧上前扶住陈琛另一边胳膊,和胖子李响一左一右把他架稳。

他的声音透着焦急:“晨哥,难受就说,要不我们先在路边歇会儿?这雾太浓了,看不清路。”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向四周翻涌的白雾,仿佛里面真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李响环顾了一下被浓白彻底吞噬、死寂一片的街道,咂咂嘴:“也是,这鸟地方,拢共不到五百人,天一黑跟鬼镇似的。要不是知道咱这地界都连成片,大上海也就几公里开外,老子还真有点发毛。”

路似乎没有尽头,只有越来越浓的、带着河腥气的白。

时间感被彻底剥夺,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浓雾深处,影影绰绰地显出一座石桥的轮廓。

青石拱桥,桥面湿漉漉地反着微弱的天光,像个沉默的怪物弓着背趴在河上。

就在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几乎要撞上桥头冰冷的石墩时,

桥的另一端,那翻涌的、几乎凝固的雾墙,忽然被搅动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像被无形的笔从水墨画中细细勾勒出来,由淡至浓,缓缓从雾的深处走出,踏上石桥。

浓得化不开的白雾缠绕着她深色大衣的下摆,随着她无声的步伐流淌,仿佛她自身也带着一种隔绝尘嚣的氤氲水汽。

是朱怡。

二十五岁的她,长发如墨色的流瀑,几乎及腰,在桥面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顺的光泽。

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瓷白细腻得近乎透明,在浓雾和昏灯的映衬下,显出一种易碎的精致感。

她的细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笼烟,此刻那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忧虑,长长的睫毛沾染了雾气,湿漉漉的,更添几分楚楚。

她身材纤细窈窕,裹在深色大衣里,非但不显臃肿,反而衬得脖颈修长,腰肢不盈一握。

她就那样静静站在桥心,周遭翻涌的浓雾仿佛都为她让开了空间,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与这浑浊尘世格格不入的出尘气质,温婉、沉静,却又带着一种无言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的脆弱感,像一朵晨雾中含着露珠、随时会凋零的白莲,天然带着几分引人怜惜的哀婉韵致。

陈琛醉眼朦胧的视线猛地聚焦了一下,混沌的脑子像被冰水激了一下,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一股混杂着酒气的暖流和莫名的尴尬涌上来:“老……老婆?你……你怎么来了?”声音干涩嘶哑。

朱怡停在了桥中央,隔着几步的距离。

昏黄的光晕吝啬地洒在她脸上,映出她紧蹙的眉头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薄怒。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压力,让陈琛本就发虚的腿更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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