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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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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依旧凌厉,可是才短短几日,她似乎就没那么害怕他了。

卫勋静静看着她,抬手示意一桌之隔的鼓墩,“坐。”

语气还是一贯,表面的温和之下,内核硬邦邦的。

邵代柔还沉浸在模糊的记忆里,慢慢顺着话与他对坐下来。

“很好。”他眼中流露出些许鼓舞似的笑意。

邵代柔猜他可能平时习惯于发号施令,听他夸奖,她不觉得厌烦,反倒有些来源莫名的受用。

“做得很好。”

仅仅是因为“坐”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卫勋不吝再给予了一次赞许。

他是真心的吗?不去想了,邵代柔在一再的夸奖里真正放松下来,闺阁小姐是怎样端坐的?啊呀,记不清了,索性不去管他,散漫坐下来就是。

哎,他的身量真的不一般,他只是坐在这里,感觉整个房间都比先前小上一圈,再小上一圈,小得只容下两个人,和一方矮桌。

不熟稔的两个人面对面,少不了先互相客套一番。

“将军吃茶。”

“大嫂请。”

邵代柔双手捧起茶碗子,热腾腾的白雾飘在鼻尖,手和心都渐渐暖和起来。

两个人对坐着,一个指间旋着茶盏,一个捧着茶碗吸着热气不说话,沉闷的环境不会使卫勋尴尬,只是瞧着邵代柔似乎有些不自在,于是便将方才的话题接续下去。

方才进来,第一眼望见桌上属于年轻姑娘颜色艳丽的寝衣,他只粗粗扫了半眼便迅速避过,猜想是邵代柔眼下正在忙的活。衣裳旁边摆放着几双没成形的袜,瞧着大小款式应当是男人的,还有好些做了一半的巾子和香袋,看得出她在这一行的行情应当还不错。

“大嫂接了这样多活计,眼睛可还受得住?”卫勋问她。

“谁还嫌钱多哪!”邵代柔托着茶碗,笑起来说,“不怕活多,就怕活不来,没有活还要硬找哩!就比方这一次,赵员外家三太太想给老爷做鞋袜,我便白搭她几块帕子,只说‘瞧着料子有富余,扔了可惜,便多做了两条,不算工钱的,太太要是嫌样式不好看,拿着打赏下人得不得’,这种用来打赏的帕子不值钱,太太们都不吝啬的,一大包一大包地要,做起来容易得很,这不又能多赚几条帕子钱?”

叽叽喳喳的,在这一处静得天地间都只剩下风声的地方,邵代柔说完就唯恐自己太过聒噪市井,有些赧然地抿了抿唇,觑他一眼,“将军生在天上,往来的都是贵人,许是没见过像我这样贪财的吧。”

卫勋说:“爱财是人之常情,大嫂凭手艺吃饭,既吃得住苦又舌灿莲花,赚的都是清白应当的,哪里来的贪财一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大概是笑了下的,很浅很淡,但肯定是笑了的。

明明是有些悲哀的习惯,听他笑着说起来,邵代柔心里头反倒有点高兴。

又听卫勋接着问:“只是大嫂既然爱财,怎么没想过掌家?”

他看得清楚,客人来凭吊随的白事礼金,被李家人把得严严实实,分文没从邵代柔手上过。

邵代柔脸上刚刚攒起来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她不屑一顾地瘪了瘪嘴:“一则,那些都是李家的,我不稀罕,也不想管。”

卫勋不置可否,她嘴瘪得更歪,连带着眉毛眼睛全都斜撇到天上去:“二来嘛,靠帛金攒积蓄,总觉着是在发死人财——”

说一半才猛地敛住口,想起她口中的“死人”是他的义兄,邵代柔自觉失言,有些紧张地偷瞄觑他。

卫勋淡声说不打紧,“我卫家从不讲究言语忌讳,大嫂想到什么话,直说便是。”

邵代柔仔细瞧他,见他面色丝毫未变,料想卫勋不应该是个积黏的,他说不在乎,应当是真不在乎。

不过她还是换了个说法:“我们这里有种说法,发这种财嘛,多少是有损阴德的。嗐,其实我倒是不怕损什么阴德阳德的,就是单觉得不大好。我和李沧若是正经夫妻倒便罢了,偏生阴差阳错连堂都未拜,不黑不白胡混到现在,算什么好呢……”

以为会心有不甘,其实真正谈起来才发觉心里竟毫无涟漪,像在议论别人家的故事。

等她意识到话头扯远了才开始暗暗后悔,卫勋是李沧义弟,于情于理都与李沧关系更亲近,听她这个做嫂嫂的言语里如此推脱,心里或许未必高兴。

她又将小心翼翼的余光飞过去,偷偷观察他,见他并未面露异色,是的确心胸宽广,也兴许是觉得懒得跟她一个妇人计较?

邵代柔想不清楚,只挥着手哎呀一声,试图囫囵浑过去,“横竖就是,贪这份财,我心里难舒坦。”

隔着一张桌,卫勋静静端视着她,如果忽略几乎是她单方面营造出来的家常氛围,也忽略他言谈中时不时透露出的关心,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一切都真的沉着得可怕。

无论目光是否有实质,此时都应该在低下八分的嗓音里全化为有声无声的告诫:“大嫂爱财无可厚非,只是先前面对贼汉,他要财,大嫂以命相搏,实在不是上策。”

邵代柔像被他的目光钉在空气里,动弹不得。

是的,不可否认的,先头她在这间屋子里与黄皮周旋,黄皮要拿她的名节换长久粮票,她一发狠,疯了似的一针扎进他眼睛里,当时她在想什么?心中是不是有个模模糊糊的角落里存了一线破釜沉舟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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