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1页)
屋内愈发暗了,傅徽之倾身向前拿起灯座旁的竹签子,挽袖挑了挑灯芯。
言心莹眼见微弱的灯火旺盛起来,照亮一片。
“我确实查到了一些疑处。我请阿兄翻阅了事发前五日凶杀、病亡、失踪之人的文书。其中三人之死、亡甚为可疑。”
傅徽之将竹签在灯台缘磕了磕,方才放到案上早已铺好的弃置纸张上,不至令签上的灯油污了木案。而后方放下衣袖,向后靠去,望向言心莹。示意他在听。
言心莹便继续说道:“一是万年县一小吏,于事发前三日失踪。可第二日便被人发现横尸平康坊内。”
一旁的白潏露问道:“为何说他的死有疑?”
言心莹微微侧首瞥了白潏露一眼,接着说道:“文书记载此人是送信途中失踪。我便想到……”话及此,言心莹又回头望向傅徽之,“你大哥留与你的家书……”
“信中说事起于一匿名告书,若此人送的便是那匿名告书呢?若匿名告书先被人送至万年县,县令阅后必命人送至京兆府、尚书省或御史台。若此吏正是因送此书而招来的杀身之祸呢?”
傅徽之腾地站起身,灯火离得远了,眼中的火光自然淡去了。可言心莹仿佛看见更盛的火快自他双眸中冲出来了。是怒火。
傅徽之一字一字道:“你查过了,那小吏送的便是匿名告书,是也不是?”
傅徽之根本没有给言心莹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说道:“告书被劫,事必有疑。万年县、京兆府定知有人劫告书,那朝廷知也不知?若他们都知晓!”
傅徽之一拳砸在案上,灯火剧烈地晃了晃,几近熄灭,但很快又旺了起来。
那一拳不重,也不轻,但出人意料,言心莹与白潏露具是一惊。
而傅徽之那一拳便砸在灯台旁。言心莹甚至看见那一拳震出的灯花跳落在傅徽之的手背上,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傅徽之恍若未觉,只松拳为掌,撑了下高案,而后一步一步地向言心莹走过去。每一步似有千斤沉重,每一步都咬着牙带着满腔的愤怒吐出几个字:“明知告书被劫,却不详查,只定我傅家之罪。究竟为何!”
眼看傅徽之离得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高,白潏露心生恐惧,立时起身,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一步。
言心莹没感到害怕,只慢慢站起身,未曾后退一步。直到傅徽之在距自己咫尺间停下。
太近了,近到言心莹能感受到傅徽之急促的吐息甚至身体的温度。
她能理解傅徽之此刻的心情。当初她得知那送信小吏之死,再有此种猜测时,也是惊恐不已。但细细想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于是便去了万年县打探消息。如今傅徽之乍知此事,不及细思,只有惊怒而已。
言心莹低头,特意看了看傅徽之的右手,手背果然红了一块。
她尽力忽视,只伸出手试探着去握傅徽之的手臂。
握上去那刻,傅徽之没有立时抽回手,言心莹松口气,她能感受到傅徽之的手臂在微微战栗着。她温声劝道:“云卿,你先勿急,静心听我说完好么?”
便在此时,屋外一身矮之人听得屋内似有争执之声,蹑足去远了。他已在屋外逗留了片刻,直到听到屋内有三人的声音方才放心。
他匆匆走下木阶,径向舍外去,不防身后有人唤他:“郎君?”
他回头,看见客舍主人眯着眼笑呵呵地问道:“郎君这么晚了还出去啊?眼下快到闭店的时辰了,要给郎君留门么?”
主人如此殷勤只因眼前这身矮之人正是与傅徽之一道来的,或是傅徽之的友人,他便好心提了一句。但不是真想打听他的去处。
张安也笑笑:“很快便回,不须留门。”
主人颔首:“郎君自便。”
张安转身,面上瞬间没了笑。主人未曾追问他去何处令他松了口气,便是主人将他夤夜外出之事说与傅徽之,他也能编些像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只是他即将要去见的人,不是好应付的。
白日里与傅徽之一同去当年死士的藏身之处时,张安无意中瞥见了当年共事的死士黄四。
张安也知道黄四是故意让自己看见他的。只是张安不太确定傅徽之是否看到了。
张安也知道回客舍的路上,黄四一直跟着,他也没有告诉傅徽之。
直到回屋,他迅速开了窗,坐在窗边时时留意下面的行人,生怕黄四带人杀过来。又一边想说辞如何催促傅徽之快些走。
不久前,有人以纸包石,自窗口掷了上来。他迅速向下望去,什么也没看见。他又展纸一观,信上写:舍外相见,勿惊动他人,黄四。
张安出舍,走上大道止步,立在原处四下望了半晌,都无人现身。
直到听到一声响,似刀鞘敲击树木之声,张安循声望去,一人自树后转了出来。那人蒙着面,只看了张安一眼,便往树林深处去了。
张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见人,又向上方望去,楼上也无客人开着窗,便又转头悄悄跟了上去。
蒙面人引着张安往树木更繁茂处去了,约奔出十数丈,蒙面人停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