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第3页)
苏旎心中颤颤,轻轻掰开他的手掌,却见他肉眼可见地呼吸平稳了下来,似乎因她的触碰而感到安心。
她压下心头的万般情绪,将浸了凉水的帕子敷在他额头,随后迅速而精准地将银针刺入心脏周围的穴位,先止住血。
“内宅妇人都生什么病?”
安义的声音猝然在苏旎身后响起。
苏旎吓了一跳,所幸手上动作依旧稳如磐石,最后一针分毫不差地刺入穴位。她懒得搭理他的试探,语速快而平稳地直接说道:“我在止血。”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拔箭。
“我一会儿拔箭,你就使劲用帕子按住伤口”,苏旎背对着安义,直接吩咐道,“再来一个人将他死死摁住,决不能动。”
待几人位置站好,她将刀刃挖进伤口,鲜血更多地向外涌了出来,榻上的人却似浑然不觉。
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掌住断箭,一手撑住他的胸口,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此地简陋,既无精密工具,也无充足药品,若是拔箭时出了意外……他会不会死?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绕在她的心头,令她手中力道蓦然一滞。
她脑中纷乱,手中握了箭,竟是迟迟不敢动。
忽地那昏迷的人伸出右手,抚上了她撑在他胸口的手背,掌心的温度极大地刺激到了她。
不能再等了。
苏旎闭上眼,右手猛地一用力,断箭应声而出。魏烜发出一声闷哼,伤口处随即喷出一小股鲜血。
有侍卫急忙上前摁住他的身躯,安义则迅速用干净帕子按住伤口,紧急止血。
苏旎将断箭随手扔进托盘,手上满是魏烜的鲜血。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随即俯身凝神施针,务必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尽管此时无法做CT扫描,但她心知这箭若是真伤及心脏,魏烜绝不可能撑过这些时日。是以她推断箭矢必是堪堪避过要害,才敢冒险拔箭。然而,伤势依旧凶险,若是无法彻底止血或引发感染,他依旧九死一生。
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苏旎来不及理清楚思绪,心中一团乱麻。见到魏烜如此气若游丝地躺在榻上,她忽然心中生出许多的无力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屡次受重伤。暗箭难防,人命只有一条,这么下去,他能逃得死神几次?自己又有几斤几两能次次将他从生死线中拉回来?
若是有一天,不那么幸运,他跨了过去,那她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脑中徘徊时,惊了她一跳。他生而有责任,脑袋都拴在腰带上的日子。自己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撇清关系,又管她什么事?充其量……医患关系而已。
可是,她的心却蓦地抽疼起来,眼睛就有些泛酸。不知道为什么,纷乱的情绪上涌竟统统变成了委屈,一股脑地漫过了她的理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他就责任比别人多,身先士卒又当活靶,怎么就不能平凡地拥有岁月静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苏旎使劲儿压抑住鼻间抽噎,背过脸去用袖子假装擦汗的间隙,擦了擦泛红的眼睛。她是想岁月静好,也不知道人家想不想的。生而富贵,心许也瞧不上这廉价,平凡的生活。她闭了闭眼,按捺好情绪才转过脸来。
窗外,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不知何时,滂沱的暴雨已停歇,只余屋檐上的水珠滴答作响。门外忽地响起一阵叩门声,侍卫前去开门,见黄梵正躬身端着一碗参汤,恭敬地递上:“这是在清河郡淘得的百年老参,本是用来做御供珍品的……”
侍卫未等他说完便接过参汤,转手递给安义。安义略一迟疑,最终将参汤递到苏旎面前:“喂他喝下去。”
苏旎垂眸看了一眼参汤,汤色清亮,香气扑鼻,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她抬头瞥了一眼安义紧绷的脸色,默默接过碗,坐到床头,一手扶起魏烜的头,一手将碗轻轻置于他唇边,仔细地喂他喝下。
然而,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参汤却一滴都喂不进去。
安义的脸色愈发阴沉,声音低沉如冰:“若是救不回他,你和你腹中的孩子都得为他陪葬。”他眸中的戾气如实质般压来。
苏旎全仗着面巾覆面,被他气得忍不住抬眼,这与那几日滞留在疫病村中,可信赖的安义全然不同,她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是,军爷!”
接着便赌气似地端起参汤一口含住,众目睽睽之下,俯身便吻住魏烜的双唇,以齿叩开他的牙关,将参汤尽数渡入他口中。不知怎地,魏烜竟好似知道是谁在喂一般,一口接一口,喝得很是爽快,那碗参汤很快便见了底。
他二人早已亲密过许多回了,这份熟悉感彼此闭目也能凭本能认出是谁的唇。只是旁人不知,目睹时皆是轻抽一口凉气。
苏旎只当没听到,动作自然,一气呵成。他的将来,她管不到了,眼下还是可以管一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