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局(第2页)
仿佛对方要的,就是让杀手死在她面前,说出那句话,留下这片指向不明的“证物”,好在她心中埋下猜疑的种子。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
一夜过去,腊八五豆节的气氛渐浓。府中针线房灯火通明,为即将入宫进选的两位姑娘赶制新衣。各色应节的五谷、彩线、香药源源不断地送入栖蝉院。
宋清徵避开繁复华服,选了身雨过天青色云锦宫装,发饰仅用一支简洁的白玉簪并几朵小米珠珠花,力求清雅。
她将心思放在“巧慧”二字上。细细研读过《齐民要术》后,决定以五色丝线绣制一套五谷香囊,内填对应谷物香料,每枚皆蕴含祥瑞祈福之意,针脚细密,图案古朴。
这日午后,宋清徵刚调好香囊穗子,便听到门外通传:“大姑娘来了。”
宋清芜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一身娇柔的杏粉色夹袄衬得她容颜白皙。
她目光扫过案头的《齐民要术》和几上已近完工的精巧香囊,唇角含笑,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三妹妹好雅兴,这香囊制得真别致,寓意也好。”
“大姐姐过奖。”宋清徵放下针线起身让座。
宋清芜并未落座,莲步轻移至书案旁,袖口状似无意地拂过摊开的书页,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三妹如此用心,姐姐替你高兴。只是有些事,光靠埋头苦读怕是不够的。譬如当年大伯母留下的嫁妆铺子……我那位嫡母打理多年,账目盘根错节,纵使妹妹有心,怕也难以入手。若想理清,少不了要些‘门路’。”
她抬眼,目光盈盈望向宋清徵。
宋清徵心头微动,面上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宋清芜轻叹一声,眼中稍闪怨怼:“我虽没福气,生母早逝,却也知这深宅大院里,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长,连故去之人的一点念想都要克扣殆尽。”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明日宫宴,人多眼杂……却也暗藏机缘。若能得遇一二,或许比埋头苦查十年都管用。”
她顿了顿,又换上温婉笑容,“当然,三妹宫规习得最是精熟,若到时哪里拿不准,姐姐厚着脸皮来讨教,妹妹可别嫌烦。”
宋清徵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这递来的橄榄枝,内里未必不是算计。
然而柳氏母家势大,晋王侧妃亦难撼动,如今她确实需要更多助力。
敌人的敌人……
“大姐姐言重了。”宋清徵唇角弯起极淡的弧度,眼中却无甚笑意,“宫规繁琐,互相提点本是应当。至于旁的事……”
她微微一顿,目光平静地与宋清芜对视,“若真有‘机缘’,想必也是天意使然,顺势而为便是。”
她将“机缘”二字说得略重。
宋清芜眼中闪过了然,笑意更深:“三妹果然通透。那姐姐往后便只向妹妹讨教了。”
得了这模棱两可却留有余地的回应,她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
柳氏被禁足在葳香院,如坐针毡。婆母的敲打犹在耳边,大房那贱种又步步紧逼。她阴沉着脸靠窗坐下,看着玲珑指挥若定地吩咐小丫头收拾给母家的丰厚节礼箱笼。
“都仔细着点!太夫人赏的青玉如意用软缎包好放最上面!给舅老太爷的徽墨、舅太夫人的苏绣枕顶,一样都不能乱!磕碰了仔细你们的皮!”玲珑声音清脆利落。
柳氏眼神阴鸷,从袖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鎏金熏球。熏球小儿拳头大小,镂空缠枝花纹之间缀着几粒极小的金铃,摇晃时几不可闻。她眼神微动,对玲珑招手。
玲珑会意,立刻放下手中活计,快步走到柳氏跟前,躬下身,屏退左右。
“这只熏球,”柳氏声音压得极低,眼底透出狠厉,“务必亲手交给柳府门房的富管事。告诉他,‘雀鸟惊飞,巢穴需固’。富管事自然明白。”
玲珑心头一凛,肃容应道:“夫人放心,奴婢省得。”她小心翼翼将那只熏球单独用厚实的锦帕层层包好,贴身收进内袋。
节礼箱子抬上马车。玲珑坐在车内,怀揣着那枚冰冷的熏球,心事重重。
与此同时,关于宋清徵的流言,如同初冬带着毒刺的霜气,悄然在宋府下人堆里蔓延开来。
“……听说没?三姑娘生来克母!大夫人的嫁妆,她一沾手就成了空箱子!连库房的老鼠都嫌弃!啧啧,邪性得很!谁沾谁倒霉!”
“何止克母!从前都说三姑娘是根‘冰木头’,谁想她憋着不吭声,心眼儿却忒多,阴得很!当着太夫人的面儿就敢顶撞二夫人,仗着要入宫,心气高着呢!连亲婶娘都不放在眼里!”
“要不说她命硬!克亲!克得大老爷大夫人早早没了,如今又想克府里的运道!二夫人管家这些年,府里太平无事,她一来就鸡飞狗跳!这种命格,送进宫去,别连累了老太爷的官声……”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阴暗潮湿角落里滋生的蚊蚋,在府中窸窣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