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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计(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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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将柳惟恒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宋府高耸的门墙上。他最后望了一眼江遇消失的巷口,对候在一旁的长随低声道:“回府。”

长随低应一声,牵马过来。马蹄声哒哒敲在石板路上,一人一马很快便没入了深巷的冷风里。

巷角另一头,一只沾满泥泞的鞋尖悄无声息地从废弃角门探出。门内阴影里,一个裹着灰旧裙袄的身影紧贴着门框。冷月清辉掠过,照亮了女子半边脸颊——宽襟领子上,正是秀圆。

而就在这扇破败的角门内,严婆子已将绿衣捆了个结实……

一夜过去,那张浅蓝庚帖是否错拿,似乎已无人深究。太阳照常升起,暖黄的光晕温柔地铺在荣安堂的屋瓦上。

厅内,宋家三姊妹各据一方书案,埋首于分派的府中庶务。宋老夫人交代完要紧事,未置一词便径直离去。

晨光透过槅扇,斜斜映下几道光柱,尘埃在其中静静飞舞。堂内一片寂静,唯闻纸张翻动的簌簌声,间或搁笔的轻响。

宋清兰紧挨宋清徵坐着。摊在她面前的库房物品登记册,页角已被她无意识地揉搓得卷曲发毛。密密麻麻的条目字迹,如同无数蚂蚁在眼前乱爬,搅得她脑仁隐隐作痛。

她烦躁地将笔往笔山上一搁,墨点霎时洇污了册页边缘,却也懒得理会,只用指节用力揉着太阳穴,身子向后重重靠入椅背,发出一丝细微的摩擦声。

目光不由自主便瞟向了身侧。

宋清徵坐得笔直。摊在她面前的账册更厚。只见她一手轻压纸页,一手执笔审阅数字,指尖偶尔在某个条目上略停时,便会在旁侧的素笺上落下几个清隽小字。神情专注沉静,仿佛捧着的不是琐碎账目,而是值得细细品味的古籍。

宋清兰心头那点无名火,悄然又添了一把薪。凭什么自己对着这劳什子账册头疼欲裂,宋清徵却能这般气定神闲?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在她胸腔弥漫开。

她撇了撇嘴,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近处的人听清:“啧,可真是好本事。瞧瞧这账册翻得,跟喝凉水似的顺溜。倒显得我们都是榆木疙瘩,几本破册子就抓瞎了呢。”话里带着丝若有若无的酸气,眼神也透出几分不甘。

斜对角,宋清芜正提笔誊抄一份给外庄管事的年节赏赐单子。闻言,她执笔的手腕略略一顿,却并未抬眼,只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仿佛眼前这出,不过是乏味日子里一点微澜。

宋清徵指尖翻过账页,恰好停在一笔不大不小的支项上——

“八月十三日,支银一百二十两,采买上等松江棉布十匹,供府内冬衣缝制之用”。她不禁凝神,若没记错,府中冬衣用料向来由专供的绸缎庄子统一定例,且这采买的日期……似乎过早了些?

她不动声色,提笔在素笺上将此笔账目单独记下。

“五妹妹说笑了。”宋清徵这次并未如往常般无视,反而接过了话头,声音轻缓,“不过是些陈年旧账,看得多了,手熟罢了。倒是五妹妹手上的库房册子,物品繁杂,新旧混杂,要一笔一笔厘清,确实更耗费心神。”

说着,她目光掠过宋清兰身前那本被揉皱的册子,话音自然地一转:“五妹妹若实在不得闲,或是觉得烦难,我这边账目已看得大半,午后倒还有些空闲。库房的清点,我愿代劳,也免得妹妹辛苦。”

这话一出,不仅宋清兰一时愣住,连一直旁观的宋清芜都抬起了眼,眸光微动,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这倒是新鲜了?

宋清兰狐疑地侧过身,直盯着宋清徵的脸:“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罢?”话虽这么问,心里却巴不得立刻甩脱这烫手山芋。她在宋清徵脸上仔细觑了半晌,见对方神色坦然,似是真有意帮忙,语气里不禁带上了几分亲热:“这怎好劳动三姐姐大驾?那库房又闷又乱,积尘厚重,堆满了陈年旧物,是桩又脏又累的活儿,哪能让三姐姐去受那份罪呀!”

说罢,身子又往宋清徵这边靠近些,脸上堆起了笑:“不过话说回来,三姐姐这份心,真让妹妹感激不尽!如今阖府谁不知道,论看账理事的本事,妹妹我哪里能跟三姐姐您比呀!库房这点小事,对姐姐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宋清芜笔尖一顿,鼻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宋清徵则回以浅浅一笑,语气平和:“五妹不必同我客气。姊妹间相互帮衬本就应当。不过是些陈年旧物,清点一下罢了。五妹妹只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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