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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珠愣了愣,忽然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颈侧。
清亮的拍打声,引得云锦珊微微侧目。
芮珠忙是做出一副慌乱的模样,诚惶诚恐解释:“云、云姨娘,您可莫要怪我失态呀!实在是这夏天的蚊虫……太多了!”
碧桐院这地儿树荫偏多,再加上扬州空气潮湿,所以一到炎炎夏日,就少不了蚊虫的叮咬。
相较之下,云锦珊所住的锦庭苑就要稍微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罢了。
云锦珊看着沈玉蓁脖颈间,那抹隐隐约约的红痕,若有所思。
但最后,到底没有再深究,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又折身离去。
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门外,芮珠才觉压力骤失,她侧首觑向榻上的沈玉蓁,终于松了口气。
亥时三刻,月上中天。男人轻声的嗤笑,忽地就落于耳畔。
在这香闺绣阁中,显得尤为突兀。
芮珠指尖的动作随之一顿,旋即抬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萧渡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跫音橐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人的心上。
他撩起玄色衣摆,径直坐到旁边的圈椅上,身子后靠,微抬了下颌仰首看她,清隽的眉眼间,尽是睥睨之意。
随后,他从喉间逸出了一声低笑,慢声开口道:“说得挺好,继续。”
男人的姿态分外慵懒,说话的腔调中,亦是一股浑不在意的闲散。
可芮珠怔怔看着他,却觉得他道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沉沉压在了心口,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气氛凝滞的这一瞬,沈玉蓁慌忙拉拢衣襟,怯生生的低唤,和芮珠的声音,不期撞到了一块儿——
“世子……”“萧、萧世子,这,怎么会是您?”
芮珠常在前院待客,所以,她自是晓得萧世子这位人物的。
这位,那可是整个刺史府的座上宾,是连鼻孔朝天的庞大人,都要客气三分的存在。
沈见的宴会上,她就在觥筹交错的席间,一眼觑见了这位气质高华、容止风流,和满堂声色犬马格格不入的公子。
彼时惊鸿一面,她也不是没有动过旁的心思。
可当她摇曳着身姿走近,缓缓斟酒递到他唇边,频频抬眸,暗送秋波的时候,他却用扇柄推开杯盏,转而挑起了她的下颌,饶有兴味地端详过一番后,风流又薄情地,低声笑道:“说说……你身上有哪一点,是能勾得到我的?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但听在芮珠的耳中,却尽是莫大的羞辱,直令她无地自容。
那时她便知道,眼前这位萧世子啊,看着是倜傥多情的模样,实则不可向迩,不是能轻易高攀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从容矜贵的人物,竟然深更半夜的,出现在了她的寝屋。
听到这截然不同的称呼,沈玉蓁的睫羽倏然一颤,下一刻,她瞪圆了双眸,定定望着萧渡,惊骇之余,又觉得,理所应当。
世子——
那都是诸侯请封的嗣位者,豪门贵胄,世家子弟。
他确实,也该是这样尊贵的身份。
芮珠整个人怔住,平日里多明艳大方的一个人,这会儿,竟是连一句话都说得磕磕绊绊起来。
四合的暮色中,刺史府灯火幽暗,阒然寂静,不时有配刀的护卫往来梭巡。
较之昨日,明显森严了许多。
为了不打草惊蛇,萧渡让奚平候在府外,随后只身前往。
浓墨泼成的夜色中,他的身影起起落落,快如展翼的鹰隼,弹指之间,便消失在了连绵的亭台楼阁中。
等他带着风,平稳落于碧桐院时,成列走过街径的护卫仍是目不斜视,没有一丁点的察觉。
碧桐院有东西两处厢房,萧渡的视线在其间稍作游移,最后,掠过东间窗牖透出的幽微烛光,停在了对面,那间乌灯黑火的屋子。
寝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不断在响起。
吐出的字字句句,响彻房内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