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1页)
萧尽在山腹中走了一会儿,渐渐迷路,左走右拐找不到出口,宁承轻在自己背上又毫无动静,急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又走了片刻,宁承轻微微抬起右手向前一指,边咳边道:“往那走。”
萧尽感到颈边一股热流涌过,知道他又再吐血,忙道:“你别说话,稍指一下,我看得清。”宁承轻听后便靠在他肩上不再言语,只在遇见岔道,萧尽又不知该往哪走时才伸手指点。玉京子为人多疑,虽落脚在此十分隐蔽,却仍不放心,设下五行奇门阵,使得外人无法擅入,里面的人不识关窍也难出去。只是他设阵方法十分简易粗陋,宁承轻略约一瞧便知破解之法。
萧尽依他所指闯出洞外,一路下山,宁承轻却道:“……别下山,往山上走。”萧尽心想,他毒伤沉重,即便寻常医生大夫治不好,也需找个药铺抓药医治,再不济,有个清静安全的地方休养也是好事,怎么却要往山上走,荒山顶上什么也没有,只怕连水都不好找。但他对宁承轻十分信赖,不管他说什么总有道理,于是也不多问,背着他往山头攀去。等到山顶往四下一瞧,果然飞鸟绝迹、渺无人烟。萧尽背着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山壁下有个小洞,勉强可供两人栖身,再多一寸也没有。
萧尽找些枯叶铺好,将宁承轻放在地上,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灰暗,伸手一探鼻下,气息微弱,脉象也散乱异常,顿时心痛如绞,小心翼翼将他扶得坐起,挨在自己身前,双手抵胸,替他慢慢运功治疗。如此过了大半时辰,萧尽觉察宁承轻呼吸渐匀暂无性命之虞,略微放心,随后抱些枯枝石块将洞口藏好,这才起身去找水。
荒山上少见溪流,萧尽怕去久了宁承轻被山上野兽叼走,展开轻功四处找寻,在一处树下见到个小小泉眼,连忙脱下外衣洗了洗,沾湿后捧回去。
萧尽回到山洞,喂宁承轻喝了些水,替他擦去嘴边黑血,摸摸额头,还好并未发烧。此刻天色已晚,萧尽不敢丢下他再去找吃的,便将他揽在怀中,睁眼瞧着洞外守夜。
第三十八章崎岖脱险归犹困
月上中天,竟是满月。
萧尽望这月色如霜,良夜寂寂,身边的人却命在旦夕,不由难过起来。他本是孤儿,从来就知人情冷暖,合久分离,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再亲近的人也总有一日要天人永隔。可自从遇到宁承轻,与他朝夕相处,虽时常吵闹争执,却实在多了几分赤刀门中不曾有过的温情友爱。想着想着,忽又回想当日柳氏兄弟中的柳璋被赤螭咬到喉咙便即死去,冷不丁低头去瞧宁承轻,心想若是他死了,从此以后又是自己一个人该何去何从,原来那两年在宁家后山谷中才是最快活的日子。
想到这里忽然又是一凛,萧尽心道,我在这里自怨自艾,怀念过往,却不想法救他性命,他虽不会武功,可杀赤螭碧虺时何等果断决绝,若非如此,他们二人也绝不能逃出玉京子的掌心,与他相比,自己实是无能至极。正胡思乱想,忽觉怀中一动,传来几下呻吟,他登时一喜道:“你醒了吗?觉得怎样?”
宁承轻睁了眼睛,脸颊上甚是冰冷,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萧尽道:“我也不知道,大概三更吧。”宁承轻又问:“我们在哪?”萧尽道:“山上的山洞里,你饿不饿,我去找些吃的来。”
宁承轻摇头道:“不用,我还好,你走时拿了些什么东西?”萧尽道:“拿了刀和你那个放银针的盒子,扳指我没找到,或许是玉京子戴在身上。”宁承轻道:“那也不要紧,你没有……没有拿那几个头里被玉京子搜走的药瓶吗?”
萧尽当时只怕宁承轻就此死了,情急之下只顾提刀杀出去,能想到拿走银针已是不易,哪还顾得上带走药瓶药丸,此刻经宁承轻一提,心中大悔,不知那些瓶瓶罐罐中有没有能治他毒伤的药。
宁承轻见他面露悔色,便道:“没拿也无妨,只再多费些时日罢了。”萧尽道:“你要什么药,我去替你找来。”宁承轻道:“没什么,我服过解药,不会死的。”
萧尽道:“你要杀那两条蛇,该先告诉我一声。”宁承轻道:“告诉你,难道要你来杀?这两条蛇咬了我,我未必会死,咬你一口,你却难活。”萧尽见他说着话气息渐渐平缓,精神稍长,便继续与他聊天道:“那也未必,金星地仙咬我一口不也没咬死我吗?”
宁承轻似乎笑了一声,萧尽不知他笑什么,又问道:“那条红蛇咬了柳璋一口,他当场就死了,为什么咬了你还能等玉京子喂你吃解药?”
宁承轻道:“你是没见我当场毙命,不太甘心?”萧尽道:“哪有这事,我盼你长长久久地活着。”宁承轻道:“我娘怀胎七月早产,生下我只有巴掌大小,那时我已死过一回,是我爹熬了五天五夜,想尽办法才将我救回。我从会吃奶那日起就吃药,久而久之血中带毒,百毒难侵。不过玉京子那两条蛇毒性着实厉害,没有解药怕是难活,最多比别人多撑片刻罢了。”
萧尽听了胆战心惊道:“还好,还好你服了解药……难道你早料到那蛇怪会给你解药,要是他不给,岂不是……”宁承轻道:“生死关头,还不肯放手一赌?我连日来用水月白芙勾得他心痒难搔,最后一刻眼看事成,他怎肯就此放弃。我料定他会给我解药,最多问出药方再将我杀了。”
萧尽好生佩服,心想他聪明细心,难得还有如此勇气敢拼死一搏。
宁承轻说了会儿话,又有些疲乏,萧尽知道他不会毒发死去,心中安慰,顿时也感一阵倦意上涌,可他不敢就此睡着,仍是守住宁承轻,睁眼望着洞外。
早上天还未亮,宁承轻先醒了,抬头一看萧尽整夜未睡,面露憔悴之色,但见自己醒来却满脸欣慰。宁承轻幼失怙恃,虽有段云山回护,可一来段云山年长持重,以仆从自居,内心诚挚却极少真情流露,二来两人相差十多岁,总有长幼生分。萧尽这样年纪相若,偶然相逢却对他如此关心心切却是难得。他本不喜欢与人深交,更不愿付诸真情,此时此刻,不知为何竟也生出些许异样之感。
萧尽道:“天快亮了,我们该去哪里?”宁承轻道:“昨日不让你下山是因为玉京子若不死,定会想到我们逃下山去,所以一夜追寻无功而返,今日便要上山来搜了。我们趁他没到走小路下去吧。”
萧尽说声“好”,用外衣将他缚在自己背上,捡起拒霜作杖,一步一步在山石间探路前行。他依宁承轻指点,转往险要崎岖路上行走,有时脚下无立足之处,还需展开轻功在两处山壁间腾跃而过,几次险象环生,萧尽总是先护住背上的人,以至双手小腿伤痕累累。
一路来到山下,萧尽将宁承轻放在树下休息,肚中饥饿,去捡了几个果子回来,谁知又酸又涩难以入口。宁承轻道:“柳氏兄弟中一人被蛇咬死,他们定然不肯干休,现在咱们各自有伤,最好不要和他们照面,不知师兄眼下到了哪里。”
萧尽道:“段大哥当日在清风客栈断后,见我们这么多天没回去一定也已找了出来,就是他不晓得蛇面阎罗将我们带到这么远来,要不要我们悄悄找回去?”宁承轻摇头道:“我沿途做些记号,他瞧见了自然会找来。我们原本北上,遇到玉京子和温南楼又再南下,这回就先随意往东,之后见机行事再做打算。”
他想了一想,忽然问道:“你那姐姐孟别昔呢?”萧尽想起自己着急追蛇面阎罗时,将孟别昔点了穴放在巷子里,这时早该解穴离去了,他日再遇见,怕是不能再有这般幸运逃脱。
他对宁承轻道:“我的事与你相比小得很,不必放在心上。”
宁承轻知道他其实十分烦恼,但也不多问,歇了一会儿,萧尽又要背他。
宁承轻中毒力竭,四肢无力,在他怀中睡了一晚本是无奈之举,眼下解药生效,虽仍乏力虚弱,却也没想再让他背着走,就说到前面村庄,不管好坏买一匹驽马、一头骡子都行。
萧尽道:“咱们身边都没银子,拿什么买。”宁承轻笑道:“要银子还不容易,哪个地方没有地痞流氓,没有小偷恶棍,见到打一顿,抢些来就是了。你打不过玉京子,还打不过几个混混吗?”萧尽道:“我不是打不过玉京子,是他诡计多端,又有许多毒蛇才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