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第1页）

然而，这一晚并非良夜。

寅时刚过，月娘就披着衣裳出了房门。为了方便平日里做活，客房都在楼上，只有月娘的房间在楼下，窈娘姐妹吃完粥就回了隔壁睡下，交代月娘两个时辰后得再看看那昏迷女子的伤势。原本窈娘是要自己留下来的，但杜嘉荣那小魔星一直闹，窈娘被烦的不行，只得把这事交给了月娘。

“真是卤水点豆腐。”想着好友，月娘不禁一笑。

冬日里天亮得晚，窗外还灰蒙蒙的一片，月娘点上了两盏油灯，去塌边看那女子的伤势。先前窈娘看过上过药了，身上不过一些皮外伤，头上却是伤得狠了，又撞在额头，养不好得留个杯口大的疤。

这世上的人如何看待脸上有瑕的女子，月娘再清楚不过了，因而接下这个给她换药的活也并无不愿。

“。。。。。。水。”

月娘手上动作一顿，赶忙端了碗水来，轻轻搂住她的头，喂她喝水，又怕自己脸上的疤吓到她，背对着光“慢些喝，头别动，你头上还有伤。”

“。。。。。。姐姐。”

微弱的女声，让月娘心神一震，蓦地想到了十年前的长安城外，在望乡台上，站在她母亲身后的那个小女孩，那是她名义上的，唯一见过的妹妹。

“姐姐，这是哪。”喝了几口水，女子清醒了些，她眉眼深邃，细看眸色很浅，样貌说不上好，甚至过于笔挺坚毅，有几分男相，但月娘却觉得这相貌有几分亲切。

“这是我家的酒坊，你是我朋友的妹妹救下的，你跟了她一路，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了。”

见她扶着头忍痛的样子，月娘也不忍心逼她现在就说清来龙去脉，只是抚了抚她的额发，“饿不饿，厨房里还温着粥，你要吃点吗？”

见她点了点头，月娘便提了裙摆转身往厨房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身后有两道劲风交错。

月娘错愕地回头，她竟然会武。

金不换不知何时起了身，站在厅里的暗处，月娘竟无丝毫察觉，直到两人双双出了手，两道劲风打了个正着。

“姐姐！”

“月娘！上我这来！”

金不换跨了两步，径直揽住月娘的腰把她拉到了身后挡住，“你这妖女，你想做什么！”

“我是妖女？明明是你想偷袭我！姐姐，他绝非善类！”那女子也气鼓鼓的，一口一个姐姐，“是他先动手的！”

两人都等着月娘给一个公道，月娘却有些出神，方才那女子喊得不仅是姐姐，她先是急着叫姐姐，中间却又似乎含混了两个字，而那两个字金不换站的远应该没听清，但她却是听清了。

她叫了玉和，玉和姐姐。

“月娘，不如把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捆了丢到地窖里去，明日杜大夫来了再行发落。”金不换回头看着月娘道，他明明生着一双多情目，目光却总是落在窈娘的脸上。

残破的脸上。

意识到自己顺着光，脸上的伤痕此刻一清二楚，月娘又忍不住往金不换身后躲了躲，拽紧了他的袖子。

“月娘。”他又轻轻唤了声。

“。。。。。。把她的手脚捆起来，我有话要问她。”

把金不换支开去了别处，月娘给自己温了一壶酒，还是她自己酿的春日醉。

她年少时不曾饮酒，也不懂阿娘为何整日醉醺醺的，喝多了就在殿内跳起她最擅长的胡旋舞。

舞姿一如当年，但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不见当年赏舞的人。

于是她又唱起了歌，那歌缱绻却哀婉，她唱着“昨夜又梦当年弃我不归郎”，却至死都不信她的兆郎真的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