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苦(第5页)
可一低下眼睛,又瞧见自己双袖上紧束着的护腕。
厚实的玄色鞣制鹿皮料子,双层的银色绣线细细密密地码齐边缘,还有怕磨伤皮肤而特意添上的柔软内衬,无处不显出缝制人的体贴用心。
……这是去年秋季时,她亲手给他的。
那日还是她的生辰,他往返匆忙,给她准备的贺礼都被衣襟压坏了,他局促得不知该怎么开口。
可她神神秘秘地叫他过去,问也没问她的贺礼,反倒喜滋滋地将一副新护腕塞到他怀里。
她说她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上好的料子,又缝了好些时日才做好的。
那日是她的生辰,她却满心欢喜地给他送礼。
慕相玄每次想起,都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与她自幼相伴、情谊深厚,她才不会这样轻易就变了心。
定是乌维言教唆带坏了她,竟将她哄来这勾栏瓦舍!
说起来,乌维言这人实在不靠谱,说是义兄,可行为举止没有半分楷模榜样,天天伙着她招猫逗狗。
前些年越将军也看不下去了,甚至一度想让慕相玄也与二人结拜为兄妹,希望他能将兄妹俩带得明堂正道些。得亏慕相玄抵死不从,不然如今赐婚,他与清音就是逆道乱常,兄妹乱、乱……
少年想想就觉得耳根子滚烫,忙归拢注意力,加快脚步去寻找兄妹俩的房间。
也不知道乌维言有没有护好她,这儿全是些言行浪荡之人,她性子天真,也不知道会不会无措害怕,会不会受人调笑欺负……
正想着,脚步逐渐靠近廊子尽头,近处的房门忽然传出异响。
他步子一顿,侧耳只听见细弱的哭腔,依稀混着几声“不行”、“不要”……
慕相玄心脏一震,抬眼发现就是他要找的房号,霎时间耳内轰地一声,只觉浑身热血裹着怒意往上冲。
他二话不说猛力踹开房门,浓醇的酒气扑面而来,参杂着一道被纠缠淹埋的橙花香气。
乌维言就躺在门边,喝得人事不省,衣冠不整的小倌们层叠起伏,也不知道压着谁。
少年将军勃然大怒,几步上前用力踹开人堆,却发现他们抱着的只是几坛子酒。
有小倌还在呜呜咽咽地哭:“越姑娘,不行了,我们真的喝不下了……”
桌子的另一侧,越清音双颊酡红,还抓着个貌美小倌斟酒:“陪我喝!”
那小倌哭得嗓子都哑了:“虽说借酒浇愁,但也没有一下就把人浇死的道理吧……”
越清音悲愤交加,心说若你是我,知道从此好日子到了头,往后只有受不完的苦难,恐怕你也恨不得今日就被酒浇死!
她抬袖子狠狠抹了把嘴,推开梨花带雨的小倌,恨铁不成钢。
“一群花架子,没一个能喝的!”
少女又仰头咕咚喝了半坛,觉得不尽兴,终于想起更加花架子的义兄。
她伸手往后去拽乌维言,口齿不清地说道:“二、二哥,你再给我叫十个小倌过来,也……也记在相玄的账上……”
谁知二哥没拽着,反倒勾住了谁的腰带。
来人顺势将她提了过来,捞到自己的怀里,她懵懵地侧过脑袋,听见少年凉飕飕的、辨不出情绪的声线。
“何必麻烦,不如直接叫相玄陪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