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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她愚昧无知,单纯又浅薄,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那点小心思和坏水压根都无法隐藏,东宫任何一个机灵点的下人都比她聪明些。
元朔帝也曾质疑过自己当时的选择,不明白沈幼宜这个样子,他当初为什么从一众宫女中选她做贴身婢女?他那个时候是看中她什么来着?
可能就是因为这双一眼能望到底的双眸吧,她眼中的喜欢和讨厌都很明显,野心都藏不好,心思太浅薄,他自以为这是个极好拿捏的婢女。
而且沈幼宜长得实在赏心悦目些,顺眼乖巧。
结果是他看走了眼,沈幼宜的性格确实如他猜测的那样浅薄,但她的胆量非同一般,连给他下药这种没命的事都敢做。
回想一遍往事,元朔帝无意识地在书架边看了许久,直到沈幼宜开始在床榻边脱衣裳,迅速扯下外裳钻进床榻里,他才回过神来。
“啪!”自入狱中,沈幼宜便断了同外间的消息。
只有那日被押入大牢时,一路见到过两位熟人。皆为首辅门生,官阶与她相仿。
牢门清静,七品以上官员都被单独羁押候审。
显而易见,他们不过是帝王清算首辅一党的开始。
沈幼宜靠在杂乱的草垛旁,望月光一点一点映入小窗。帝王起身,步步从沈走向她。
一字一字落入耳畔时,沈幼宜抬首,从第一刻的不可置信,转而化作第二刻的遍体冰寒。
她没有躲避帝王的目光;她甚至不知,他是何时察觉了她的身份,又为何隐而不发。
她从他的眸中见到了自己的模样。墨发凌乱,囚衣单薄,原来是会叫人怜惜的么。
连她自己都要忘了,她还有一副沈颜可以保命。
兜兜转转,终是躲不开命数。用罢晚膳,内室屏风后,丫鬟服侍夫人更衣。
屋内并无外人,王嬷嬷收整过账目,忍不住道:“夫人,您说这三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爷力排众议将三姑娘接回,又捏造出这一段身世,执意将她记在夫人名下时,她们不是没有怀疑过。
秦氏闭目养神,几月来自己旁敲侧击问过数次,但他就是闭口不言,只每每叮嘱她务必善待三姑娘。
便是对自己嫡出的儿女,也没见他如此上心过。
秦氏起先还以为又是一桩宁远伯的风流债,他对三姑娘生母有愧,才格外厚待于她。
直到瑶华院中越过她这个主母,住进几位面生的嬷嬷,她才看出些端倪。
嬷嬷们的礼仪规矩,吃穿用度,依稀是宫中养出来的人。
“且看罢。”秦氏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暂按下不提。
十五那日元宵宫宴,府上的几位姑娘有机会向太后请安,这才是眼下头等的要事。
“姑娘们入宫的衣饰,必定要仔细检查。”
“夫人放心,老奴省得。”
那一瞬,沈幼宜唇畔勾出一抹笑意,似风雪中倦怠至极的一株花。
这株花没有寒梅的傲骨,只是任风吹折。
无须犹疑,沈幼宜给出了帝王意料中的答案。
风吹动烛火,屋中黯然片刻。
玉白的大氅解下,罩于女郎肩头,带着不属于她的暖意。
只是心,却如坠冰窟。
她疲惫地合上眼眸,不知何时沉入梦乡。
如此坦诚,反倒叫谢明霁没了逗弄心思。
“还有一事,”沈幼宜抬眸,“沈府的人在外头,你替我告诉她一声,让她把退婚书和半块玉玦送回陈家。”
“怎么,不指望你那恩师保你?”
“随缘吧。陈家四娘子云英未嫁,别让她受我连累。”
她在陈府本就过得艰难,此刻不知又听了多少奚落。
北风灌入窗子,小小一盏烛火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