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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地千里之外,清苦难挨。倘若谢明霁愿意出手保她,莫说做小厮,做他外室都成。
今年的秋天,仿佛比往年格外冷些。
雨势断断续续落了一月,落叶纷纷,万物肃杀。
当四十五道丧钟声响起,一声声“陛下驾崩”自禁宫起传遍整座皇都时,沈幼宜方在修改鱼鳞图册的一处勘误。
她有瞬间的茫然,户部的同僚俱默不作声,自发聚去前厅。
元和三十一年冬,熙和帝崩,举国哀恸。
太子元朔帝于灵前继位,大赦天下。
国丧三月,百官缟素。大雪纷纷而落,几乎辨不清人影。
权力的更迭远比沈幼宜想象中还要平和,一应政事运作如常。已是新朝,文武官员无一人敢懈怠。
沈幼宜往御书房中送鱼鳞图册,在已是宫廷总管的秦让指引下,踏入偏殿。
殿中供奉先帝画像,礼部拟了谥号,曰“敬天弘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文皇帝”,庙号为“仁”,无愧其一生功绩。
新帝跪于画像前,仍是一身素白的孝服。
雪后的夕阳斜映入殿中,但见他清隽挺拔的背影。
沈幼宜不敢搅扰,帝王长跪,她亦只能在殿中蒲垫跪下,静等陛下谕令。
鱼鳞图置于右手旁,北风起,吹动几页书角。
沈幼宜怕冷,冬日的衣衫穿得极厚。
夕阳将殿中两道人影拉长,一派寂静。
丧父之痛,沈幼宜无法与这位九五至尊感同身受。
他富有四海,若说同情与怜悯,实在是自不量力。
沈幼宜默然片刻,垂下眼帘。
若是自己父亲逝世,她只怕一滴泪都不会落。
“陛下节哀。”
残阳如血,沈幼宜最后只道了这一句。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可泪珠全被他吞进肚子里,他的声音沉沉,几乎快要发疯,却道:“你心里依然有他,你要朕怎么办呢,要朕放你和他一条生路,教咱们的孩子没了母亲?”
她想去打他,确实也这样做了,可一伸手,只碰到男子紧实温厚的腰腹。
沈幼宜倏然一惊,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眼睛望了望窗外的天光,再向下一瞟,侧放也是鼓着的一团,“呀”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双眼,薄薄的面皮几乎红透了,心惊得喘不过气来:“陛下晨起练过身法,怎么不快去更衣理政,在我面前晃什么!”
皇帝又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他就着一层里衣,侧卧在她身侧,也不怕着了凉!
元朔帝起初不过是喜欢瞧她晨醒时的慵懒懵懂,虽常被她撞见沐浴时衣衫不整的模样,可也享受宜娘的服侍,再后来,他发觉宜娘的目光似乎掺杂了些好奇与隐忍。
她喜欢在为他更衣的时候伸手进来,感受血肉紧绷时的触感,会情不自禁地摩挲他身体的每一处,像极了不够安分、急于上位的更衣侍女,而且还更大胆一些。
于是即便他练过剑后宜娘未曾清醒,他也会刻意等一等她。
他眯眼打量上一刻还在梦中不安的女子,然而也不过是笑笑,温和道:“宜娘梦见什么了,一直唤朕‘夫君’?”
第75章第75章
她瞠目结舌,心都虚透了……当然不能说什么也没有梦到:“我一想到陛下把阿耶派到雍州,又把我阿兄送到薛总管帐前,心里就有些害怕。”
皇帝的青睐和赏识未必都是好处,他高看了沈氏一眼,她的父兄,甚至于将来那些堂表兄弟,都要为这份外戚的荣宠前仆后继,证明他们配得上这份机遇。
除了无有远志的宗室,皇帝就没觉得哪个臣子该舒舒服服地享受君王赏赐的一切,她之所以能过得逍遥,不过是元朔帝习惯处处管束她。
作为一个读了二十年圣贤书的端正储君,元朔帝实在没眼看沈幼宜这幅痴醉沉迷的样子,虽然沉迷的对象是他自己。
但唾弃的同时,他心中还有点难以言说的滋味。
元朔帝身为嫡长子,从小养在祖父身边,军营里刀枪剑戟、他年纪不大还随军练武、挑灯看书,幼年时候就见惯了许多烽火狼烟的场面,练就从容冷静的心性。
祖父征战天下,夺取了前朝大魏的政权,建立了大景,一生戎马辉煌。
几位叔叔辈的亲王也都是领兵的将才,各个英武不凡,可担大任,在父辈的压力下,元朔帝自从严格要求自己,不允许自身行差踏错,他性情稳重谨慎,少年老成,御下严厉,身边的伴读们跟在他身边久了,性子也都变得沉稳起来,东宫下人们也都谨言慎行,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