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第3页)
“明天星期六,你不是要去嘉海练琴吗?”
“梁老师可以帮忙调时间,早晨八点上课,中午前就可以回来。”
“哎,那不是早晨五点多就要起床?平时读书就到那么晚,好不容易放个长假……现在的孩子不容易,你赶紧洗漱一下去休息啊。”
走出厨房,门前水池里堆了几盆未洗的衣服,水龙头上挂着丝袜,鹅卵石般大大小小的肥皂碎块装在里头。过去她总想着把这些零碎快点用完,就可以换上新肥皂了。
可它似乎怎么也用不完。
就像生活里隐晦的疼痛,一直悬停在那里,无法消失。
为了不让奶奶发现,安珏特意把搪瓷盆端到水池尽头去洗。
洗到一半,出水量锐减,阀门开到最大也无用。
水龙头是共用的,同时有人开闸才会如此。
可这么晚了会是谁?
雾霾缭绕,安珏凝神看过去,看不清。那厢水声泠泠,时断时续,大约是在洗脸。
男生没有回头,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就走了,干脆随意的姿态,立刻让安珏想到了那个人。
也是这样一个可见度极低的夜晚,那双亮到璀璨的眼睛。
出神间,水出如瀑,漫过了池子。安珏慌忙拧紧水龙头,涟漪波动,盆底的两只鲤鱼俨然如生。
她心乱如麻,难道气昏头,眼睛花了?
也不知道中的什么邪。
一整晚安珏都没怎么好睡,索性不睡了。翌日天还没亮,她就坐城际大巴去了嘉海。
学钢琴这件事,安珏启蒙很早,认谱又快,小学五年级就考完了十级,还上过当地晚报。但这都还只是业余入门。
初二那年,新春习奏会结束后,启蒙老师说教不动了,推荐她去嘉海深造。
安珏眼珠发亮,但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
倪稚京恰好也在后台,对此大惑不解:“为啥呀,为什么不学下去啊?”
“学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
倪稚京就看不惯她这副拧巴样,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欲求不好吗?
“你现在是弹得很好没错,但山外有山,别总这么自以为是好吧?”
“可我没有钱呢。”
倪稚京噎了一下。
那时她俩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同桌,说不上熟,但也绝不陌生。首先倪稚京就不信安珏这样的女孩家里会穷,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穷,这个年龄也是最怕露短的。
可安珏就是那么平淡地说出来了。
过了几天,倪稚京偷偷尾随安珏去到小东巷,和奶奶撞了个正着。
往后她再也没主动提过钱的事情。
艺术这种区分剥削和被剥削的奢侈品,锦上添花可以,没有也行,都行。对安珏而言,她错不起。
直到后来梁铮主动联络上了安珏。
那时梁铮刚从白俄罗斯回国定居,又有英皇演奏高级文凭,在嘉海一课难求。可她不仅为安珏开出了特别优惠的课时价,如果学校课业繁重,她都能根据需求调整课时。
盛情如此,除了惜才,更因为梁铮从前还是安珏妈妈的闺中好友。
安珏说给奶奶听,奶奶当然不肯放弃:“怎么会学不起呢?玉玉,我们学得起,不怕啊。”
难得的是姑姑安秀云的态度:“就是啊,要学就学到底。姑姑给你出钱。”
就算手头最紧的时候,安秀云也没有停止过对钢琴学费的接济。安珏一说到放弃,安秀云还会生气。
便也这样一直学到了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