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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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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兵会在拘捕查案中百般为难,想法设法敛财。若百姓不肯上交所谓的“酒饭钱”、“走马费”,他们便会随意安个罪名,以此名头将百姓押送府衙。想要人平安归来,只能被迫上交买放钱,钱人两易。

外地客人若是不解嫉恨这种行为,跟官兵发生争执,交份保释钱县衙不会百般刁难。可店东还要在此处过活,若是因此得罪官兵,怕是余生都不会好过。

代纪心叹,果然整改之路,道阻且长,一个小小临州县,竟百般问题。

她和声应下,店东百般感谢,躬身离去,相继敲门一个个通知店内客人。

听闻店东请求者,或感同身受,或面色古怪,皆勉强应下。只有那些血气方刚的读书人,惊异之后满是愤懑,直道:“这种索要陋规都能存在,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你为何不去检发他?”

其高声言语惹得客人相继开门,频频侧目。

店东满面汗颜,叹一口气,此话与“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

一旁一位行脚商,深受其陋规之害,满脸沟壑尽显疾苦,扬手出声:“怎可检发?敲鼓鸣冤?还是上报官兵?让他们自己查自己?恐怕,你还没近得登闻鼓,就被那些乡绅什的一挥手,被兵丁乱杖打死。”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未曾想越往下问越是触目惊心。

“一个小小县令,怎能如此……胆大包天?”

从早至现在,关于这位郭县令的种种行迹不断传入他们耳朵,原想如此,已是罪不可赦,可现在,底下却还藏着万重罪状。

见这一众学子一脸纯真,未经市侩熏陶模样,阅历之人皆是一脸苦笑,“你们只出身大家,自然只觉得是个小县令,恐怕只有天子才能入得你们眼。”

此话并未有错,这些天,这些学子不都张口闭口不离那位吗?

“但在我们眼中,莫说县官乡绅,便是府衙中一个小小差役,比着所谓天子,也不过只差一等。官权在上,何须分权大权小?都是我们不能僭越的。”

那人却依旧节节逼问:“受尽欺压许久,若投诉无状,何不拦住那县令的轿子,说他手下衙役以权欺人?”

见言语之人言之凿凿,极为坚定,店东无奈摇头。

高门子弟不解为何贩夫走卒能为一斗米、一贯银钱吵得不可开交,也不解为何受尽折磨不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像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解为何上头人能轻易左右自己生死,却投诉无状。

是他们不愿做、不肯做吗?

“不敢做,也不能做。”店东咨嗟一声道:“衙役行事张狂,哪缺得了上面的一份?我孝敬他们,他们孝敬上头,层层上供,官官相护。”

代纪对他话中之意,洞悉于心。

多处州府默许衙役陋规,甚至会与赌场、妓院、盗贼相互勾结,自导自演绑架命案,诬陷无辜百姓,迫使平民交钱保。分得赃款用于收买受贿,官员便会对其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插手,反而还会通过严惩衙役办事不力鼓励其索贿敛财。

百姓若想上述伸冤,求之无门。

而越级上诉,若是没有保人担保,拦轿喊冤者、越级告官者皆会除以笞刑,诬告不实者罪加三等。此等严律苛规,让平民伸冤更为艰难。

前世为此更改刑律法规时,她与姬夜可真是受到重重阻力。

店东长吁短叹,苦闷积压许久,也想得到一丝释放,语气也不由得激昂起来:“你可看那海神,可看那子松书院,哪处不是民脂民膏堆上去的?他们说郭县令得被海神附身,以传达天命,让我们上前祭拜,着奉银。劳什子天命!若真有天命,应得张开第三只眼,好好看看这世间好歹!”

可哪有什么天命?

店东胸口起伏,一番痛斥呵骂激潮澎湃,满堂皆惊。

店东发泄一通方觉心中舒畅不少,可私下再如何嘈骂,明面上的日子总要过下去。他抚平胸口,平稳气息,劝诫自己莫要再行出格之事,方向客人拱手,强颜欢笑道:“多有失态,还望容量。还请各位尚且容忍,莫要在我这一方小店里起了冲突,暂且忍这一时,也为你们自己好。若是被他们抓走,平白无故又多添一件遭心事。”

他这谆谆劝导,饱含无奈心酸。让这还未踏入仕途的子弟们,猝然窥见海晏河清之下尽是沧海横流。近些天来,耳旁之语、眼见之事一遍遍让他们重新自省自问,这道仕途之路,真如他们心中所向吗?

堂内气氛无端地沉重压抑起来,众人在这缄默中各思所想,忽听到客栈门口传来甲刀碰撞之音,抬头望去,正见一队衙兵鱼贯而入,将大堂挤得水泄不通。

未成想来得如此之快,店东只得匆匆朝众人一拜,谄媚上前,奉上早已备好的孝敬钱,问候两句。领头衙兵掂了掂银袋重量,歪头让店东退至一旁,吩咐衙兵搜捕嫌犯。店东不敢多言,跟客人站在一旁静待衙兵搜查。

衙兵们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如何,将客房搜得一团乱,客人只得狼狈地跟在后面捡拾行礼。在市侩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尚且忍受,可这些学子心气高傲,知行礼仪,哪肯受这气,皆是一脸愤懑,只因店东叮嘱尚且隐忍。未成想,衙兵们见他们一副隐忍模样,皆相视一笑,存心惹怒他们,将书籍策文扔得满地都是,间或有意无意踩上一脚。

珍爱的书籍在地上被践踏,好比自己脸面被玷污摩擦,众学子被气得面色涨红,眼看就要上前理论。店东连忙抢先一步,眼疾手快拦住身后学子,诚惶诚恐走到领头的衙兵面前,问道:“可问杨兵头?何时能开放城门,你瞧,我这店里这么多学子,若是误了秋闱日子,可是罪过啊。”

一楼搜罗完毕,杨兵头扬手差使人去搜罗二楼,半晌才懒洋洋答话:“他们秋闱干你何事?又不是你要秋闱,你急什么?多住些日子不多赚份银钱?”

这话着实不中听,人群中一众骚动,店东连忙抢答,战战兢兢道:“正是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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