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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那时候电灯泡用久了就发烫,江晚绢偶尔也玩心大起,会踩着椅子,小心地用手指戳一下电灯泡。那瞬间指腹传来的灼烧感并不会让她觉得痛苦,反而让她觉得新鲜又有趣。
nbsp;nbsp;nbsp;nbsp;电灯泡被她一戳,开始左右摇摆,电线也晃悠起来,映在地上与桌上的黑色影子也开始小幅度地摇晃。
nbsp;nbsp;nbsp;nbsp;别人的苦难并不能影响到江晚绢,真要论苦,谁人不苦呢,直到李家那位婶婶的到来。
nbsp;nbsp;nbsp;nbsp;江晚绢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这位婶婶,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嗓门大,嘴又碎,路过的狗都要被她说上几句。
nbsp;nbsp;nbsp;nbsp;每次江晚绢背着书包路过她家门前时,也要被说上几句。婶婶坐在门口,睨着她,指着她——“要我说,就是江家嫂子想不明白,这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打工。看我家琳儿跟绢儿同岁,现在每个月拿钱回来交给我,我都替她存起来了,就留着她以后嫁人用。”
nbsp;nbsp;nbsp;nbsp;每次江晚绢听到这话总会低着头加快迈步的速度从李家门口逃离,她全当是听不见。
nbsp;nbsp;nbsp;nbsp;只是被说得久了,泥人也会有几分脾气,因此后来这位婶婶再说她,她就从李家门口找块小石子踢着玩。
nbsp;nbsp;nbsp;nbsp;她无声地反抗着,沉默着将这石子一路踢到自己家门。她会在进门前把那踢了一路的石子捡起来全力扔出去,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回家写作业。
nbsp;nbsp;nbsp;nbsp;婶婶这次来她家是来借钱的。
nbsp;nbsp;nbsp;nbsp;江晚绢原本也想装听不到继续低头写作业,但是听到哽咽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nbsp;nbsp;nbsp;nbsp;婶婶哭得两眼都肿了,望向她的母亲哭得眼泪涟涟:“嫂子,你说我可怎么活?琳儿和光耀还小,他爸这会躺在医院里,我又不能不救。”
nbsp;nbsp;nbsp;nbsp;“我要不是实在难,我也不会开口来找你借。我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一个人养这几个孩子不容易,嫂子。”
nbsp;nbsp;nbsp;nbsp;她哭得惨,江晚绢听得也有些难受。等婶婶一走,江晚绢没忍住问了母亲:“妈,我爸当时生病,你也这么挨家挨户借钱的吗?”
nbsp;nbsp;nbsp;nbsp;“差不多。”母亲说得含糊,并不想她知道太多。
nbsp;nbsp;nbsp;nbsp;江晚绢沉默着,她没再多问。
nbsp;nbsp;nbsp;nbsp;父亲离世的时候她还不记事,因此她只知道父亲得了场重病去世,是母亲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弟姐妹三人。
nbsp;nbsp;nbsp;nbsp;母亲太辛苦,而这个家太缺少抵御风险的能力,所以她下定决心,她要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她能进国企。
nbsp;nbsp;nbsp;nbsp;等大学毕业的时候,她也如愿进入国企。再然后是家里母亲劝她结婚,她向来听母亲的话,就与现在的丈夫通过相亲认识结了婚。
nbsp;nbsp;nbsp;nbsp;结婚之后由于丈夫投资失败,她选择辞职陪丈夫东山再起,直到现在过得衣食无忧。
nbsp;nbsp;nbsp;nbsp;她无法讲婚姻好与不好,她见过太多不幸福的家庭,只能说自己的丈夫还算个好人。这些年虽然没有太多所谓的爱情,但是胜在有责任感,不至于在实现富裕后抛弃发妻去外面养着更年轻的人。
nbsp;nbsp;nbsp;nbsp;比烂时,他还是有可取之处,但也仅此而已。
nbsp;nbsp;nbsp;nbsp;要是说婚姻没有一点好处,也不完全对。婚姻为她带来的最大财富是她的女儿——此刻她正在台上打着比赛。
nbsp;nbsp;nbsp;nbsp;旁人都说鸣蝉眉目更像父亲,但是江晚绢不认,她觉得鸣蝉更像自己。鸣蝉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曾经安静地躺在她的腹中孕育了九个来月。
nbsp;nbsp;nbsp;nbsp;鸣蝉生下来之后被包了起来,护士把鸣蝉抱到她跟前让她看一眼。
nbsp;nbsp;nbsp;nbsp;刚生下来的鸣蝉皱皱巴巴,连童言无忌的远房小侄子看了都要说句“怎么像个小猴子”,但是在江晚绢眼里,她的女儿是漂亮的,是可爱的,是无价之宝,是掌上明珠。
nbsp;nbsp;nbsp;nbsp;她亲眼看着鸣蝉一点点长大,第一次学会翻身,第一次抬头,第一次喊妈妈,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背着书包去上幼儿园,这些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
nbsp;nbsp;nbsp;nbsp;而如今她的鸣蝉已经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地对着台下挥手。像是一株荷花,在她最美好的年纪里肆意绽放着。
nbsp;nbsp;nbsp;nbsp;江晚绢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句诗“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nbsp;nbsp;nbsp;nbsp;她希望女儿今后的路都能坦坦荡荡,今后的人生里没有忧愁,也没有畏惧,她愿意为之努力,甚至愿意付出一切。
nbsp;nbsp;nbsp;nbsp;她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她做的梦。
nbsp;nbsp;nbsp;nbsp;她梦到她与丈夫死于一场车祸,徒留下鸣蝉一个人在这世上。
nbsp;nbsp;nbsp;nbsp;她梦到鸣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就怔怔地倚在床头,没有流泪也不讲话,夜深了不合眼,直愣愣地迎接天亮。
nbsp;nbsp;nbsp;nbsp;她梦到鸣蝉坐在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几近昏厥,而桌上摆着她与丈夫冰冷的遗照。
nbsp;nbsp;nbsp;nbsp;她想说鸣蝉别哭,妈妈就在这里,可是哪怕她与鸣蝉面对面,鸣蝉也无法看到她。
nbsp;nbsp;nbsp;nbsp;她看女儿哭得厉害,她多想抱一抱她心爱的女儿,然而她的手却径直穿过了鸣蝉的身体。
nbsp;nbsp;nbsp;nbsp;她拼尽全力想说点什么,但是她像个哑巴一样发不出来一切声音。
nbsp;nbsp;nbsp;nbsp;她像是一个幽灵般飘在家里房间里,无助而痛心地看着这一切。
nbsp;nbsp;nbsp;nbsp;这个梦太真实了,以至于她醒来时那断肠之痛仍在她身上与心中停留,她没忍住,从床上坐起来低声啜泣。
nbsp;nbsp;nbsp;nbsp;丈夫听到之后也迷糊着睁开眼问她怎么了,她擦拭着泪说没事,这种不吉利的梦不说也罢,丈夫不会理解的,他会说自己就爱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