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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被这近乎怒吼的一声吓得浑身一震,面上血色尽褪,除了哀切而无力地重复着“对不起”,再说不出任何话来。

薛南星的心也跟着一震,上前劝道:“远平,所有恩怨都是上一辈的,无论如何,你二人的情意……”

“情意?”不等薛南星把话说完,李远平兀自打断。他看向月娘,忽地笑了,又重复,“情意……情意……”

月娘微愣了愣,仰头看向他,他却彻底笑出声来。然而这一笑却是转瞬即逝,剩下的是无尽的失望。

李远平悲凉地道:“她若当真顾念我们的情谊,又怎会瞒着我,还妄想替他遮掩?”他顿了一顿,像是在对月娘说,又像是在与自己说,“或许于她而言,我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李远平说完这话,抬起头,望向黑暗中的屋梁,许久,再低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

“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月娘听了这一句,泪水便如决堤般涌出。她不住地摇头,不住地摇头,却在模糊的视线中,见到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像海平面上落下的夕阳,头也不回地葬入暮色。

“远平……”月娘豁然站起身,仿佛连命都不要了似的往屋外狂奔而去。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小腹炸开,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腿间汩汩而下。

她茫然低头,只见猩红的鲜血自素色罗裙上洇开。

“月娘——!”薛南星心下大惊,忙接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急道:“无影,快!备马车!”

陆乘渊未犹豫丝毫,将月娘打横抱起,大步冲向门外,很快便将人送上马车,安放在软榻上。

薛南星飞身跃上马车,跪在月娘身侧。她将染血的长命锁放入那双冰凉的手中,紧紧合握,喉间哽咽却强忍泪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要亲手给昀儿戴上这长命锁,不是吗?他一定会像他娘亲一样坚强,一定会的……”

月娘苍白的唇瓣翕动,似想说什么,却被剧痛扼住了所有声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来,蜿蜒而下。

月娘想说什么,薛南星怎么会不明白。

她忍住手上钻心的痛,轻声安慰,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你放心,远平不会有事的,你、还有昀儿都不会有事的。”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月娘似乎终于听到了,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薛南星见了这一笑,终于松了口气,连带手中的力道也松下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掌中紧握的手却突然脱力,直直落下,长命锁自染血的指间滑出,“当啷”一声砸在车板上。

满室乍然惊响。

离灵光寺最近的医馆其实并不远,薛南星却觉得马车行了很久,久到以致陆乘渊掀开车帘时,一缕残阳斜照进来,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晨昏。

薛南星木然拾起跌落的长命锁,发现这锁已经满是血污,她用衣袖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实在不该,这不好。她想,这长命锁是带来吉祥和平安的吉物,不该染了血。

心中空茫茫像起了大雾,她辨不清方向,看不到前路,满心只想着月娘的话。月娘说的没错,她护不了任何人,甚至连这方寸长命锁都护不住,月娘递给她时分明是好好的,怎么才几个时辰就成了这样,怎么才几个时辰人都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蓄积许久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一滴泪落下,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接连往下掉。

胸腔也似乎被什么梗住了,薛南星喘不上气,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这是陆乘渊第二次见薛南星落泪。不同于上回的隐忍无声,此刻这个连到架在脖子上都不曾畏惧半分的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薛南星跪在地上,眼泪不断淌落,像汲汲追寻终得希望,却在即将触碰的一刻又亲眼见到它破灭。

她似乎又成了那个从奉川逃出来,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陆乘渊半跪下身,慢慢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眼泪干了,满车的血渍也干了,薛南星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从陆乘渊怀中退出来,异常平静地道:“王爷,我想回灵光寺看看。”

*****

虽然明知张启山是毒鸩毒自尽,但影鹰卫连日来只盯着寺中僧人去了何处,对往来香客并未过多防范。如今要查他接触过谁、毒从何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便查到,恐怕也只会揪出个替死鬼罢了。

敌暗我明,再大张旗鼓地搜查已无意义,陆乘渊便当机立断撤回了所有人手。他原本是要陪薛南星一同去的,却突然收到一封密函。

薛南星见他神色肃然,便让他先回影卫司,由无影陪着往灵光寺去。

回到灵光寺时,霞色已经褪去,暮色来得很快,一下洇开一大片。

薛南星站在寺外默了片刻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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