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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角度来说,沈知姁颇为感谢尉鸣鹤的自负与缺爱,给了她补救与翻盘的机会,却对这个问题疑惑不已。
即便沈知姁已经大权在握,也体会了行使权力时的畅快,可始终无法做到如尉鸣鹤一般,摒弃底线与良心,将无辜之人的性命弃如杂草。
比如秋狩之事,除了本就在报复范围内的蓝家,其余牵涉人等,沈知姁的处罚权从律法。
*
尉鸣鹤有些失神地盯着沈知姁一张一合的唇。
他尚未接受沈知姁的前后转变,反应了女郎亲昵字句后的意思,他此刻只觉脑海中混沌一片,像燃了一把火,又似暴雨降临。
头疼极了。
尉鸣鹤痛哼一声,薄唇翕张,无声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是他自小被生母李氏灌输的思想,时至今日,已经深深刻入尉鸣鹤的骨髓,无法消除。
这是尉鸣鹤从幼时所求,亦是尉鸣鹤的为君之道。
沈知姁注视着尉鸣鹤毫无反思之意的面庞,唇齿间难以抑制地溢出嗤嘲和冷笑,端起小几上的茶盏。
她一手捏住尉鸣鹤的下颌,一手将剩下半盏雪松琥珀茶灌入尉鸣鹤口中。
在尉鸣鹤的咳呛声中,茶水顺流而下,湿了天子衣襟和床榻。
一片狼藉。
“阿鹤最好早点熟悉这贡茶的滋味。”沈知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尉鸣鹤这条病龙:“毕竟你爱喝的那一种‘北疆贡茶’,需要诸葛院使亲自配料研究——院使身为太医院之首,实在是脱不开身。”
“况且,现在你双腿已废,无需再用茶了。”沈知姁尾音上扬,愉悦带笑的杏眸微微一转,落在尉鸣鹤的双腿上。
像是在打量一件令人满意的死物。
沈知姁的姿态和言语已经如此明示,即便尉鸣鹤再不愿深思、再神思混沌,也不得不接受一个让他惊骇震怒的事情——他双腿无知无觉,极有可能是阿姁与诸葛院使合谋而为!
尉鸣鹤目眦欲裂,头痛与喉疼还未曾消退,便添上了滔天怒火与锥心之痛。
他捂住胸口的左手骤然攥紧,右手下意识地向床边小几上的茶盏挥去——经过三个月的卧床养病,尉鸣鹤可是养成了有火就发、随手摔砸的“好习惯”。
此时心痛难解,头疼欲死,尉鸣鹤便急需外力来排解难以忍耐的苦闷与痛意。
然而沈知姁怎么会给尉鸣鹤伤到自己的机会?
芜荑早就在茶盏中放了改良版沸麻散——是诸葛院使特意研究的,针对的便是常用沸麻散结果产生耐药性、最后受不住疼痛的病人,意在给病重之人最后一点儿免受疼痛的慰藉。
正好尉鸣鹤用过不少沸麻散,便在他身上看看效果。
尉鸣鹤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手擦过沈知姁的衣裙、
指尖惟有金线冰凉的触感。
沈知姁讥嘲的目光如针一样落下。
将尉鸣鹤几乎刺到体无完肤。
他仰起脸,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去探寻沈知姁的眼底,妄图从里面找寻到几分玩笑的证据。
可是没有。
就如前头沈知姁亲口所说,她眼底已经没有一点儿对尉鸣鹤爱意与依恋,只有泛着冷色却又浓烈无比的厌憎。
还有几分动人的上位者气度和大仇得报的酣畅。
沈知姁的神情、肢体,都在真挚地告诉尉鸣鹤——他的皇后、他的枕边人、他自诩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却时刻深藏着杀意,温温柔柔地割着龙肉,直到他无力反抗,才揭开那一层惑人的面纱。
尉鸣鹤只觉得自己胸口剧痛不止,像被人活生生剜下一块血肉。
有看不见、数不清的鲜血喷溅出来。
让尉鸣鹤愈发手软发晕、怒急气喘,只能狼狈地仰躺在龙榻上。
金灿灿的帷帐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却遮不住沈知姁似笑非笑的讽意,反而映衬着她一张玉容光彩如晔。
“噗——”
怒火与惊惧攻心,尉鸣鹤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