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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子儒一旦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撕裂开的信任会被强行修复。
骆子儒会选择共患难,不再能自由地放弃他已经想放弃的东西,不再去奔赴他新的人生。
作为知情人的孟昇后来大抵还是想要说,却被那场意外事故意外封住了嘴,没能讲出来。
“他知道了,如果过来,到时候我不在了,他骂我的话,就没有人能完全听得懂”,辛未明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下,一室萧索应声腾起,“我也不想好奇,他会如何反应,会说什么。我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人死后有灵。到时候成了一堆灰了,再好奇,又能听明白、看明白什么呢”?
步蘅探寻的答案,适才没从他眉梢眼角溢出来,没从他神色间被窥探出来,此刻却意外因为他话间的坦诚而昭彰。
辛未明的后半生即将戛然而止,但骆子儒的后半生或许还长。
他们两个人,至少有一个,需要孤单地、长久地面对这场死别。
辛未明选择自己来做这个人。
“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辛未明最后说,“我不能临了了再害了他。本来就是个不知道快快乐乐、轻轻松松过日子的人”。
最后那句,声音很低,几乎被窗外的风吹碎了。
窗外夕阳余晖烘烤着步蘅瘦削的背脊,那点热,却不足以驱散步蘅心口横生的湿凉。
“辛总”,夕照的热与心口的凉在步蘅的世界里激烈对撞,她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得像气音,“您能不能对他,也对自己仁慈一点”?
日子还长
,倘若日后骆子儒仍旧得知呢?
万一他还是知道,同一同面对死别相比,因为后知后觉而交错顿生的后悔和于事无补,要如何消解?
那些不止不休的悔,依赖时间真的能够化解吗?
辛未明自己,又真的觉得没有未尽的遗憾吗?
“当年的那个盒子”,辛未明的声音随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照明灯而落,“有个夹层。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留在里面的东西,或许能帮助他”。
“那您呢?”荒芜仍在步蘅胸口蔓延,随着辛未明的这句话,漫过了她如今坚实的心防,簌簌落了她满身。
这个局面,于旁人而言,乍看,似乎有无数种解法,有许多个选择,但每一种,通向的都是日暮穷途。
没有一种,能以两全收尾。
就像曾经,她所面对的另一场抉择一样。
“至于我,下次来看我,”辛未明交代,“带一束我想收但没机会的鸢尾花,随便放在太平洋的哪个海岸就好。还有……过会儿走……别说再见”。
辛未明回避了问题。
心知这或许已是最后的告别。
步蘅选择如辛未明所愿,不再追问,亦不说再见。
*
至纽约时间晚9点,步蘅才返回在列克星敦大道附近的酒店,带着满腔仍旧悬于半空难以落地的嘈杂心绪。
的士在城中拥堵的车流中穿梭,先是路过Douglas所纽约办公室,而后沿路下行。
车窗外零星飘起了刮窗的细长雨丝,视野内熟悉的街景一径变得模糊。
但她闭上眼睛,也能在心底描绘出来街道上那一幢幢矗立地平面上的摩天建筑。
很奇怪,从前租住的公寓就在酒店斜对面,从Douglas所到公寓,是步行可达的距离,到酒店自然也是。
今夜,却漫长到依赖车行也始终走不到终点。
车轮转啊转,停停开开,一路碾磨着她的神经。
下车的那刻,看清夜色中静立街角的蓝色邮筒时,步蘅心脏突兀地起了砰声,剧烈地开始跳动,带动她全身开始大幅颤抖。
该死的。
忍着额角的抽痛,步蘅忍不出从随身携带的腋下包内摸出打火机。
不能抽烟。只是摸到那一方圆润的金属边缘,也算是为自己焦虑的情绪寻找一个出口。
订酒店的时候,温腾问她为什么选在这儿,她记得自己答的是:住习惯了。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