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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痕落子(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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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晏未坐,也未久留,只站在灯影之外,光未全照上眉目,只映出他指尖拂过纸页时微敛的骨节线。

乔知遥一瞬未言,终还是问:“顾大人,这是为我写的?”

顾之晏垂眸看她,神情无波,却将那纸稍往前推了一寸。

“馆中有人认得这印。”

顾之晏顿了顿,语声平稳如常:“你要走哪一条,是你自己的事。”

光在纸页上停了半息,他转身离去。

乔知遥没去追问。那纸留在案上,像是他刻意留给她、又什么都没说的“余地”。

那不是命令,不是允诺,也不是恩情,只是他给了她一次选择权。

不是推她向前,而是在她明知步步皆险时,仍未收走她手中那颗子。

那夜之后,她未再提起那张签。

只是将它折好、收入袖中,一直带到现在。

那人犹豫良久,终在调令上草草落印,转身去开了内馆封钥。

乔知遥知道,那纸“照准”并非专门为她所写,却也足够她走这一步。

顾之晏什么都没说,但他留了这张签,就等于让她自己决定走不走。

他从未主动护她,也从不声张帮她。乔知遥很清楚,她能走到此处,不是靠了谁的提携。

可每当她逼近那条所有人都劝她莫涉的路口,顾之晏却总会留下那么一线,不拦、不引,却刚好够她踏得出去。

不是结盟,也不是示好。但那一纸纸残章、还有他总在关键时刻留出的那道缝。都像是他用尽分寸维持的默许。

乔知遥原以为那只是旁观者的克制,现在才明白,那是顾之晏独有的方式:不给手,却始终不抽走她脚下的棋盘。

乔知遥依旧不将他视作同路人,却也已无法将顾之晏排除在局外。

实录馆灯火如昼。夜色沉沉,檐角滴水冻结成冰,窗纸却被光线烤得微微发黄,整座中枢文卷库宛若一座沉默燃烧的灯楼。

三年前银敕副卷原页案发后,曾被一度抽调、誊抄、按册存入诰录备库,以备日后查勘。当时所抄录的那一份,如今归为底本,在实录馆旧案所架编号为“辛冬·附页·三十六”。

乔知遥调出的,是三年前“银未足,依昨敕行”中那一页乔昶署名副卷的副录与旧年转存底本——一为今夜新调出的实录副册页,一为旧年所录之馆藏抄本。她想知道,那枚章印、那句批语,到底是在谁的手中变了形。

今夜调出的这一页,归在《大礼录》协修补佚目录之下,是乔知遥凭“照准签”以协修名义夜查所得。

而那一份旧年馆藏抄本,则是在乔家案发之后,由诰录馆依当年原卷所誊写存档的底页,用作备查覆对。两者虽号称同卷,却出自不同节点,亦有可能被不同之人过目改写。

乔知遥取出随身的小镊,将银章拓印纸轻轻覆在今夜新调出的那一页副录上。那页纸刚自实录副册中调出,墨色略新,银粉凝结未散,裂口极细,却较深,像是被重复使用多年后留下的旧损加深之痕。

她又摊开三年前诰录署所存的底本抄页,那是父亲案发后,诰录馆按例誊存的原文影抄,纸页泛黄,墨色浮浅,章印几乎褪光,只余一圈微微起伏的银痕。

她将两枚章印并排摊开,拓印纸微微一转,裂口的角度、深浅、银屑纹路,竟分毫不差。

同一枚章,盖在不同的纸上,落在不同的年份,却留下了几乎一致的缺裂。

唯一的不同,是那枚今夜所见的章,更新、亮一些,也更深一分。像是那枚本应在父亲案卷定罪时被封存的旧章,在案后仍被反复使用,甚至作为伪印,印在不属于乔昶的那一页上。

乔知遥眸光不动,却在心中落下一句极清晰的判断:

这并不是巧合。

若这页真是伪卷,那便意味着,有人借着这枚乔昶昔日所用的章,在他案发之后,继续替他署名、替他行文、替他背锅。

有人在替乔昶行棋,而她,今日第一次握住了那只藏在暗处的手。

裂痕,是对得上的。

“这章……”乔知遥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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