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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让退下,元朔帝换过一本户部奏案。
户部官员本就青黄不接,又撤了几位首辅余党,眼下更无可用之人。
已经到三月里,去岁的税赋明细户部仍未点算清楚,借托国丧之名,多有延误。
好在鱼鳞图册将近编纂完毕,耗费数年之功,终归值当。
户部人手不足,已从其余五部中借调。
元朔帝批复一封奏章,户部的烦心事又何止这两桩。
奏疏堆于一处,沈后发还。
“陛下,明琬宫遣了人来,说是奉宸妃娘娘之命给您送些糕点,您看一一”
秦让代向萍通传,也是感慨这位姑娘来的时机不大凑巧。
“送进来罢。”
帝王清冷的声音自殿中传出,秦让接了食盒:“是。”
向萍满心欢喜:“有劳秦总管。”
“姑娘客气了。”
秦让进殿一趟,将食盒交还给向萍时,感慨道:“你们娘娘总算肯动些心思了。”
双层的食盒,里头精心选了四五种点心,依次呈于御案上。
几丝风吹入,烛火摇晃间,说书人讲到县令长子失踪时,府上情境一如十五年前,书房桌上有几份摊开的卷宗,蜡烛已燃尽,窗户半开,但却人去楼空。
看客们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乡里谣言四起,道这处宅邸是不折不扣的鬼宅凶宅,专于中秋月圆夜夺人性命。十五年前害了老县令,十五年后又杀其子。
沈幼宜签上的果脯吃了一半,霎时就觉得不甜了。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说书人身上,他满意地饮了口茶水,故作停留。
整座茶楼寂静无声,接着往下听。
丈夫长子接连于同一地同一日失踪,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仅剩的小儿子不顾劝阻,独自一人住入凶宅查案,夜阑人静,由此剧情推至顶峰。
元朔帝面如沉水盯视案桌上依次排列的画,画中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完整的五官,缺失的都是眉眼以下部位。
他们眉眼弯成下弦月,即便没有嘴,也能看出笑如灿阳。
元朔帝平日里也爱笑,身边人最常见的是他温和中带着敷衍的笑,其次是冷漠的笑,笑里藏刀的笑。
左思一眼就看出画中人与元朔帝气质完全不像,何况本人。
大殿里静悄悄,昏沉沉的,灯芯偶尔一声细微的噼啪响,惊得内殿的宫人们愈发缩紧脖子,屏住呼吸。
难掩的压抑在屋内蔓延,迫得人胆战心惊,又不敢真哆嗦引人注意。
轰隆一声惊雷落地,刺眼的白光一道照出元朔帝的沉眸敛眉,另一道落在沈幼宜恍惚的眼眸中。
身上的嫁衣与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不,甚至比想象的更好。
繁复精巧的火纹掺了金线,缝制在衣摆的每一个边角,她穿上后像被火焰包围。
有奇闻异志记载,据说若将火焰纹绣满新人的喜服,他们会得到火神的祝福,灵魂被火融在一起,哪怕死亡也不能分离。
他认真跟她说的时候,她装作不以为意,转身在暗地里悄悄收集各种火焰纹,勤加练习。
沈幼宜看着镜子中孤身的自己,蓦地红了眼。
右想误以为她是喜极而泣,赶忙注意力,“娘娘要不要试妆,看看有没有再改的地方。”
沈幼宜扫了眼托盘里绚烂精美,玲珑华贵的珠钗步摇,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把我的木簪拿过来。”“她没去拿信?”元朔帝站在烟波洲的窗户前,神色冷淡:“连看也没看?”
今日左思以有事为由请元朔帝离开,就是为了给沈幼宜制造机会,谁曾想后面她竟真的埋头苦练起来,直到天蒙蒙黑才离开。
“兴许是没看见。”左思寻思着哪个小姐被他家殿下这么教一下,不得丢了魂,更何况沈幼宜本就喜欢元朔帝,说不准早默默已弃暗投明。
元朔帝对沈幼宜的喜欢毫不在意,冷笑了声:“明天务必让她‘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