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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丽娜在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宝拉,别忘了带上我那套最爱的蕾丝裙!即使到乡下,我也要办热热闹闹的宴会的,可不能穿得像个挤牛奶的村妇。”
雷纳特则是在对着清单清点必带物品,跟仆人吩咐:“再去多雇两辆车,夫人的物品比预估的多一倍,只有五辆车载不走。”
蒙丽娜正高兴,转头瞧见希金斯从大门进来,迫不及待跟他分享好消息,说:“宝贝,你的哥哥们刚来电话说马上就到家啦,开不开心?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们咯~”
希金斯却是没回应,他侧着脸,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儿子?发生什么事了?”蒙丽娜的声调变得迟疑,踮起脚去看希金斯,看到他下垂的眉眼时忍不住愣在原地。
希金斯用手捂住脸,指缝间泄出一声压抑的抽气,悲恸道:“母、妈咪,我不知道……原来被人拒绝的感觉会这么难受……”
这一天,整个德莱尼大宅都乱起来,甚至延后了出行要做的准备——
虽然很惊讶于希金斯的突然告白,但伊洛里并没有多挂心这件事,因为在希金斯告别没多久,一个可怕的情况很快就在王城中扩散开来。
突然之间,白斑病彻底爆发,就像是一个炸弹在人群中炸响了。很多咳嗽不已的人们,身上长出了白斑,吐血和虚弱无力的症状接踵而至。
医院几乎在一周之内变得人满为患,白斑病导致的去世人数飙升。
在死亡的阴影中,王城里谣言四起,说这不是流感,而是瘟疫,指责政府对民众瞒报了真相。
面对沸沸扬扬的流言,卫生部正式宣布:流感查实为新型传染病——白斑病,实行瘟疫管制措施,号召居民们减少外出,一旦出现咳嗽症状,需要上报,并且禁止土葬,集中焚烧病患尸体。
得益于早期实行了宵禁令,这一轮更严格的管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与反弹,人们在短暂惊慌后,很快适应起新的态势:有些富裕的人囤积起食物,长时间闭门不出,一些需要工作的人则领到了艾草熏香等,还煮沸白醋,用醋蒸汽来给衣服消毒。
在这种紧急的时刻,伊洛里与狄法的联系反而愈发紧密。即便只是抽空见上一面,什么也不做,只要确认对方安好,便能让伊洛里心安。
这天是个罕见的大雾天气,灰蒙蒙的雾气一早便笼罩住了整片街区,以至于伊洛里醒来时,还以为是自己醒得太早,天还没亮透。
伊洛里洗漱完,走到楼下,没见街上有任何人经过,就连车辆都寥寥无几。
伊洛里耐心等了一会儿,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铛声,杰拉尔准时背着大挎包走出街角的迷雾,依旧面带笑容地问候:“教授,早上好呀。”
“你好呀,杰拉尔,”伊洛里朝杰拉尔招手,道,“珍妮昨天晚上练习画画,一直画到很晚,累得没办法早起。所以今天又换我来拿报纸了,希望没让你太失望。”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珍妮的画技已经有较大的提高,现在能尝试创作自己的作品。
杰拉尔听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热情道:“我怎么会失望?能专心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珍妮肯定觉得非常快乐。”
仿佛恋人的幸福也成为了他的幸福,杰拉尔眼中不自觉地漾起温柔的光彩。
他正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突然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咳。”
杰拉尔脸色一变,捂住嘴巴,忙不迭跟伊洛里道歉:“抱歉,教授。这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我发誓没得白斑病。”
伊洛里担心地看他,没发现他脸上哪里出现了白色的斑点,才稍微放下心,说:“我当然相信你的话。只是答应我,如果咳嗽加重了,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杰拉尔听劝地点点头,“我会的,迟些送完报纸后,我就喝些感冒药治好它。”
顿了顿,他又忸怩了一下,从贴近心口的外套内袋掏出来一张做得很用心的卡片,夹在报纸里递给伊洛里,不好意思道:“教授,你能帮我把这张卡片转交给珍妮吗?我想邀请她周末到广场、嗯,跟她说说话。”
伊洛里没细看上面写了什么,就收了下来,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我会好好地转交给她的。顺带一提,珍妮喜欢吃广场小摊上卖的无花果糖,你记得多备一个装糖果的小袋子。这样你们一边聊天一边吃的时候,会更惬意。”
他们正说着话,忽而一阵极细微的铃铛声从道路另一边传来——
“叮铃铃……”
这铃铛声飘忽不定,与杰拉尔铃铛的清脆截然不同,恍若将熄未熄的烛火,随时可能消散。
伊洛里下意识往声源望去,只见浓重的灰白色雾气中走来几个铅灰色的人影:他们头戴黑色宽檐帽,罩着一个鸟嘴面罩,手上则提着燃烧着艾草的炉子,炉内橙红的火光恰似一团微弱跳动着的心脏。
而跟着这几个鸟面人身后的是四个面色冷峻的抬棺人,他们肩扛着一个沉重的棺椁。
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杰拉尔压低了声音:“这就是政府的送葬队吗?我听说现在不让埋葬尸体了,只能用火烧成灰,再洒进土里,多么亵渎神明的罪过啊。”
伊洛里无法跟杰拉尔解释这个防疫措施对遏制白斑病有好处,他目带忧伤地望着那深黑的棺木,心里想到:这已经是这一周来,从这个社区抬出的第四口棺材了,肆虐的白斑病又毁了一个家庭。
经过杰拉尔和伊洛里时,其中一个鸟面人摇铃,往他们脚边喷洒了某种气味奇怪的消毒药水。
“哇啊!”杰拉尔吓了一跳,抱着自己的挎包跳得远远的。
伊洛里跟一个鸟面人对上视线,那鸟面人玻璃眼窗后的那一双眼睛,仿佛是目睹了太多死亡之后,所有的情感都被冻结,只剩下一片死寂。
伊洛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毛骨悚然。
送葬队很快就消失在浓雾之中,但死亡的不祥依旧笼罩在了伊洛里的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