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第23页)
他不需要补偿,更认为她没有愧疚的哪怕一丝必要。
步蘅本已被过往和他的话洇湿的心房,此刻更如同覆了满满一袭青苔,跳得艰难,沉得坠地。
“我知道单凭几句话,你可能不会再像过去一样无条件信任我。”步蘅微松了拦阻封疆的力道,他腕间已留下她情急之下勒出的印痕。
松手却未放手,步蘅转而将封疆适才输液的那只手托了起来,将手持的棉球按压在他正在渗血的针孔处:“我没有奢望这样多。”
步蘅按压的力道偏重,托起封疆的那只掌心热度灼人,撩人半身火:“但我不必试也知道,不可能学得会爱别人。如果你不觉得我的出现是困扰,给我一些时间和一些靠近你的空间?”
下压的棉球吸入了涌出的血珠,漫开在棉球上的并不清晰的血渍,与步蘅瞳孔中的血丝同轨同路发散。
步蘅挪移开棉球,这才放开箍住封疆的手,用发红的眼尾与他相对:“如果我现在不这么请求,我的人生一定会多一次新
的错误决定。我有一些她的故事想说给你听,哪怕你无意关心,就算你觉得勉强。”
三年多前,三年半前……或许更早的那个步蘅,她指这个“她”。
分开后的故事,封疆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分开前的往事,他也极力探寻过根由。
种种传闻与他人说,并没有让他在往事的残片减少一些、拼图更为完整一些之后释怀。
因为扎得他最痛的从来不是她选择分开这个结果,而是她这样做时,对他交代的那个理由。
哪怕她还爱,对他而言也不觉轻松,因为爱并不能让他们始终在一起。
她区分爱与喜欢。
她不再喜欢,便会割舍。
*
周身偶有人步履匆忙,留下踢踏声穿过,惊得空气微澜,却没惊动两人对视的眸光。
“她并不后悔曾经的选择”,心跳节拍化作耳边砰嗡不停的喧嚣,苦腥气横穿岁月在步蘅口腔迅速溃散,“但是她说过违心的话”。
违心?假的是曾经的不认同与排斥,还是他从她眼神中感觉到的失望与厌恶?
静脉输液灌进体内的那一袋袋药水,浇了封疆一身清苦味。
封疆回望着步蘅洇红的眼眶,看着她坚毅如昨、明亮如昔的眸光。
身体明明静止未动,一颗心却在不断承受颠簸,在不断的颠簸中热胀冷缩,在紧缩与扩张中慢慢变形。
封疆强迫自己将目光顺着步蘅的双眸一寸一寸地下滑,视线不再聚焦于她的面庞后,杂陈的滋味并未有所消退,只是回应变得容易了一些。
一句话多少带出些自嘲的味道,即便封疆已经尽力克制:“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些事,时隔三年她才肯说出来,他已经未必敢听。”
是步蘅意料之外的回应。
四下陡然死寂。
一切的声响仿佛同时戛然而止。
但并未到此为止,封疆在远处隐隐再度喧嚣起来的人声中紧接着问:“不问为什么?”
经年的默契并未那么容易被时间冲淡,答案自步蘅心内跃身而出,让她眼底禁不住起雾。
封疆映着溶溶灯暖的眸,亦在此时视线调转,再度定格回步蘅微白了一寸的双颊之上:“他原本以为,没有了他,她至少能轻松一点,不那么为难。可你刚才的话让他发现,她这几年,大概过得也很辛苦。”
如果这几年,事业之外,他们都过着一样煎熬的日子,他怕他听完会恨她。
封疆并不想交付恨这样的负面情感予她。
步蘅听得出封疆这几句话说得有多用力,仿佛牙齿咬合的声音一并在她耳际放大。
她听得出其中的生气,他在生气。
纵使他已经在克制、在收敛。
片刻前,封疆用成年人自负盈亏的理论来试图劝慰她。
视角调转,步蘅此时借用:“二十二岁那一年,她就不再是理想主义者。走什么样的路,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应该接受任何结果。”
“可我不接受!我不接受但是我没有选择”,突然挑高的音调将一地狼藉往事映照得清清楚楚,听她说得如此轻易,封疆再难以假装体面,“她可以在任何时候,因为任何原因离开我,前提是她奔赴的是一条更幸福的康庄大道”!
往日情人,前日体面人,当下隐隐势生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