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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骗我!这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当初先太子就应该传位于他,先太子崩逝之时,他和龚敬都在,根本不应该把我找过来……”
“陛下!”
宋时看着有些发狂的靖安帝,一字一句道:“贺章生于草莽,自出生到现在,可从未白拿过百姓的一分一毫,也不曾享受过万民供奉。反而是还未成年就亲赴战场,从辽东雪原打到草原关口。他继承太子遗志,不仅收复山河,还远去西域开疆扩土恢复汉唐旧地……”
“他可不欠大魏百姓什么,而陛下除了举兵失败后颠沛流离的那几年,从小到大衣食住行,那一样不是民脂民膏?其他的大魏宗室这些年,不是被反贼屠戮,就是被福王斩杀,陛下留的有用之身,还不知足吗?”
靖安帝久久无语,半响他有些颓然道:“所以呢,你们都是为国尽忠的猛将,为民尽心的良相。呵,只有我是个昏聩平庸的无能之主,所以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将我幽禁宗庙然后宣布暴毙不就行了……”
“你们有前太子血脉的大旗,又有收复山河开疆拓土的功勋,还要留着我做什么?”
靖安帝已经是连朕这个称呼都不想说了。
宋时看着靖安帝。
没错,其实早在前太子去世之时,贺章只要暴露身份就可以称帝。
甚至是龚敬、宋时都可以。
因为他们如今掌控了整个大魏最精锐的军事力量,以其摧枯拉朽的功绩,当场改朝换代并没有什么问题。
最多是宋时称帝后可能会因为其女子之身引来更多的非议和阻力。
但是那又怎么样,在绝对的军事力量面前,很多阻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更不用说,大魏的海上运输补给路线大部分都掌控在宋时的手里,从日本到南洋,关键的贸易节点上都是宋时一手安插的人手,她们的身上深深的烙印着宋时的印记,全面清除,只会造成新一轮的势力洗牌,海上的物资运输就会陷入瘫痪,这可是如今小冰河时期,大魏耐以生存的命脉,而大魏是绝对经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
不说辽东的女真的残兵,蒙古的部落,便是西域,吕宋,安南,南溟那些刚收复的新地,难道就能经得起大魏内战混乱的诱惑吗?
除了他们,其他的人根本无法稳住大魏如今的局势,而镇远军也不会听从其他人的命令。
但是称帝后,又能怎么样?
继续建设一个家族式的分赃政府吗?
利用南溟的土地资源和良种延续一个新的封建王朝吗?
宋时读过的书,看过的字,在红旗下发过的誓,接受过的教育,无法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一个结局。
大魏现在处于一个封建社会生产力最为顶级的时代之一,土地过往的产出完全无法承载的人口数量。足以供应全球贸易链一半的海量生产物资能力,以及发展到目前全球顶峰的科技水平和军事实力。
但是,大魏还是过于落后了,相比宋时所在的新世界。
正因为它的落后,所以它现在处于一个孕育先进生产力的最佳温床。
也是因为它的体制问题太多,朝政千疮百孔,国家已经到了一种几乎无以为继的地步。所以才能容忍宋时以一种摧枯拉朽,大刀阔斧的方式进行社会改革。
任由宋时巩固社会资源的重新分配,去培养一些还没在这个世界出现的,新的阶级力量,去确定新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变革的落地实施。
在这个世界新旧交替的时候,旧大陆想要焕发新生,就需要彻底的改变,而想要保证这样改天换地的成果能安稳的诞生,太快,或者太慢都不行。
最重要的是,它还需要一个临时性的,过渡的,能为大多数还未觉醒民族意识的百姓所能接受的政权。
但是这个政权,终究只是一个为了达成其他目的而暂时使用的障眼法,只是一个手段,一个终将消散的封建幽魂,而不是目的。
如果宋时或者贺章,亦或是龚敬上位,那么等到社会的改革,和民族意识所滋生的民族资产阶级积蓄到了一定的力量的时候,就将面对一个和拿破仑的现代皇庭一样的问题。
想要发展现代化就要做到重工业集中化,家庭工坊化,农业集体化。而一旦做到这几点,封建的农耕社会几千年来所形成的基本盘,就会被全面扒掉。整个社会的结构会开始进入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的阶级,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思想会开始诞生。
到时候,宋时或者贺章,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根本性的矛盾。
你是谁的代言人?
是宋时用尽手段细心呵护所培养出来的引领帝国向现代转型的民族资产阶级?
还是由她或他的血脉繁衍,和新的世家,新的地方豪强,上下勾连的封建阶级?
然而这两方,不管哪一派发扬壮大,最后要面对的最终对手,都是宋时。
在新旧政权交替间,宋时需要一个壳子,一个名义上的口号,一个可以随时推翻也不会伤筋动骨的存在。
在宋时对大魏进行改造的时候,这个壳子既要方便她进行改革,也要能安抚民众还未转变过来的心态,和还没有全面萌芽的民族意识。
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在历史的使命完成以后,顺利的消失。
历史的演化永远存在,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