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第2页)
桃七猝然举目,眼中灼灼精光:“若没有,我大岐如何存续?百年江山基业如何保住?”
谢庄珩皱眉:“你竟觉得,这江山是靠百姓保住的。而不是朝廷与军队?”
桃七沉吟思量了片刻,说:“人只说官兵是为了护民,岂不知清明朝廷,忠勇士兵,都是百姓托举。若有朝一日君主昏庸,朝廷贪蠹横行,士兵侵害本国百姓,百姓亦可择其余明主。梁惠王保民而王,太宗帝权归于民,古来多少帝王都能看清。”
谢阁老满腹诗书经纶,竟然在皇帝的御书房里与一奴婢说道起来。不过他似乎也透出一丝偶有所获的满足,终是白眉微展,笑了笑,不再与一小女子争辩。慢悠悠地起身,向嵇铭俯身一拜:“君为臣纲,老臣今日面刺君上,伤害天子体肤,实乃死罪。”
才被阁老打骂过,又受了这样郑重的一礼,嵇铭怎敢坐着不动,连忙起身,紧张地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了。
谢阁老:“可常言又道,教不严,师之惰,进来陛下治学不佳,微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愧对先帝,方言重了些,陛下可怪臣乎?”
嵇铭脸色一滞,颤声道:“阁老休再说这些。”
桃七道:“庄公之母武姜如何对待亲子,而阁老又如何对待陛下。这朝里朝外的,长眼睛的都能看见。阁老十年来每隔一日为陛下讲课,风雨无阻,亲力亲为。即便是亲子,亦无做到这份儿上的。阁老多加匡导,陛下才能做个明君。”她把那戏本子里听的漂亮话端出来几句,哄一哄这位耄耋老人。
谢阁老并不吃这一套:“唯有奸臣才以讨天子欢心为第一要务。”阁老意有所指地看她一眼,桃七一时心惊胆战,虚汗洇了两鬓。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千古文人、耀世明镜,他的手上布满老茧,狼豪墨笔就是他的刀兵。一支笔,堪比一支大军,他已经在大岐朝堂无往不胜了六十多年。
谢阁老扶着案几起身,慢腾腾揣起两手,嵇铭不敢独坐,红着眼眶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又不敢。谢阁老最后稽首一拜:“天色不早了,陛下好好歇息,歇好了再好好温书罢,臣告辞。”
“阁老慢走。”嵇铭交叉双掌向阁老一拜,是学生对老师的礼仪。
出了门来,刘勍已经在门上候着多时了。桃七回来时他去小解,回来听说桃七端着盘点心闷头闯进去。差点咬了自个儿的舌头。这不,贴着门缝,关注着殿内的动静,生怕桃七冒冒失失地把阁老得罪了。
见人终于出来,刘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招呼道:“可终于上完课了,阁老今日辛苦了,留下用膳吧。”
“不必了,陛下还要多多温书习字。没有父兄在一旁,自己更要多加约束己身,老朽后日再来。”说罢,由他自家府上小厮搀扶着老迈的身体,缓缓向南出宫去了。
桃七于嵇铭站在他身后,像两个刚被训了一顿的庠生。
他们看着老人的清癯的背影,如过往数年,上千个日子一般,缓缓走向雕花红木的殿门,经过巍峨的宫楼,走向朱红的含元殿,迈出高大的朝天门。
终于送走了阁老,刘勍先是瞪了桃七一眼。尽管他等不及训斥桃七,还是来到嵇铭面前,轻轻问:“陛下怎么样了,眼睛红成这样,这是怎么了?来人,快预备热汤给陛下洗洗。”
瑞孙偷偷到桃七身后,咬耳朵:“姐姐可算出来了,你再不出来,干爹就要逼我自己咬了舌头嚼下去。”
桃七感到莫名其妙:“你咬舌头干什么?
“说我长着这么大的舌头,不知道劝劝你,长着两只手,不知道拦住你。既然没用,就统统割了去。省得留着说闲话,做错事。”
桃七失笑:“哪有那么夸张,我都说了,阁老是宰相,宰相懂不懂,肚子里能撑船,姐姐我不是好好地出来了吗?”
“姐姐是怎么劝阁老消气的?”
桃七才想开口,听刘勍劈头斥骂道:“好你个桃七,你有这样破天的胆量,以后都别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