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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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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名字我们很难猜到“漏泽园”这个机构的功能。实际上,它是一个福利性质的殡葬机构。在宋代,凡是无主的尸骨或者因家贫无法安葬的死者,都由政府负责安葬,安葬的墓地被称为漏泽园。漏泽园的建立,不仅给了贫穷者最后的往生体面,还能有效地改善居住环境和防止疫病流行。

中国台湾经济史家侯家驹将宋代社会福利评价为“由胎养到祭祀”,堪比今天西方福利国家“从摇篮到坟墓”的社会福利体系。在宋代,中国人的生活水准与文明程度远高于世界其他国家,这也是本书开篇之所以说宋代是最幸福时代的原因。

谈及宋代的社会福利,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宋朝的社会福利体系大多是在宋徽宗时期完善的。其中,蔡京所推行的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制度“无疑是北宋社会救济制度发展的高峰,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甚至也在元明清三代之上”。这就有点讽刺了,因为宋徽宗时代被很多后人认为是宋朝最腐败的时期,蔡京也被认为是大奸臣。按很多人的理解来看,这两位老先生不应该干这么多好事啊!这一问题就是历史学界有名的“蔡京悖论”。明清之际的大学者顾炎武在谈及此问题时就说:“漏泽园之设,起于蔡京,不可以其人而废其法。”

对于这一问题,王老师的看法与顾炎武一致。对待历史,我们应该秉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不应该把人物脸谱化,而是要将历史人物全面还原——有则有之,无则无之,不能简单扣帽子了事,更不能为了我们想要得到的价值观而刻意回避历史真相或制造历史假象。宋徽宗和蔡京,可能算不得后世人眼中的“明君贤臣”,但其对古代社会福利事业所作的贡献并不能因此被否定。

66古代的孤儿院

上一篇我们讲了古代的社会福利机构,这一篇我们将其中很有代表性的儿童福利院详细说一下。

宋代的儿童福利院叫作“慈幼局”。慈幼局可以视为世界上最早的官办孤儿院。慈幼局的出现,与我国自古就有的一个陋习有关,这个陋习就是溺婴。

溺婴之风在中国由来已久,指的是孩子出生后大人不想养,就放在水里溺亡。古代的溺婴行为多是针对女婴,早在先秦时期就已有之。《韩非子》中就有“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的记载。宋代的溺婴行为也很常见,苏轼的《东坡志林》里记载:“鄂渚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尤讳养女”“近闻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古人溺婴的原因主要有三点:一是古代避孕措施欠缺,很多计划外生子不想抚养;二是古代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生了女孩也不想养;三是一些穷苦的人家,经济拮据,生了孩子养不起。针对溺婴这种非人道行为,政府设立了“慈幼局”,用官方抚养的办法减少溺婴行为。

元明两朝,官方的孤儿收养行为一度中断,直到明朝末年有所恢复。到了清朝,脱胎于慈幼局的育婴堂开始普及。我们可以通过清朝育婴堂的运行方式来窥视一下中国古代的孤儿院。

育婴堂接收婴儿时会记录到达时间,婴儿的五官四肢状况,还会询问婴儿的捡拾地点和捡拾状态等相关信息,将这些都记录在“收婴册”上。育婴堂的婴儿都是从哪儿来的呢?清朝的城市里有专门的“收婴设施”,一般是在城门附近安置一个大木箱,人们见到被遗弃的婴儿就会将其放入木箱中,看守者会将遗弃在木箱内的弃婴送至育婴堂,还能因此得到一些跑腿费。这套系统和今天城市里的“婴儿安全岛”非常类似。

弃婴者也可以将婴儿直接送至育婴堂。弃婴都是怕人知道的不耻行为,为了避免弃婴者身份公开,育婴堂设有一种保密的“收婴设施”。在育婴堂的外墙,会有一处墙体被掏空,墙体上安装一个大抽屉。弃婴者在墙外侧将抽屉拉开,将婴儿放入后关上抽屉。这种抽屉在墙的两侧都能拉开,听见抽屉里婴儿的哭声后,育婴堂的工作人员就会在墙内侧把抽屉拉开,接收弃婴。民国时期的画家丰子恺就曾画过一幅描绘育婴堂接收弃婴的画作,叫《最后的吻》,画上就有这种特殊的“收婴设施”。

育婴堂的开支来自于民间资助和政府拨款,属于官民合办的组织。育婴堂里的孤儿长大后,育婴堂还要负责给其安排出路。男孩长大,要为其找到愿意收为养子或雇工的家庭,且不准由娼妓家认养,也不准被领养去当奴仆。另外,还不允许育婴堂向领养者索要钱款。女孩长大,则为其找到愿意收为养女或养媳的婆家。小说《红楼梦》里的秦可卿就是孤儿出身,是由其养父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回的。这里的养生堂和育婴堂是一回事,但清朝叫育婴堂的更多。

人类社会的进步是循序渐进的,古代也不一定都是黑暗与落后。我们今天努力构建的社会福利体系,很多都能在中国古代找到影子或源头。与漫长的人类历史相比,我们现代只是短暂的一瞬。从更高的角度看,古代只是我们的上一秒。

后记

什么是历史?简而言之,就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又分为自然万物之演变和人类社会之发展,即自然之历史和人类之历史。然而,国人对历史的目光所及范围,大部分是比较狭窄的,更多关注的是人类历史,而且只是人类历史中的王朝更替等政治事件。大凡此类,仿佛茶余饭后随便聊两句帝王们的奇闻轶事便是在探寻历史的奥秘,而这其实是对历史的狭隘理解。

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在1958年提出了著名的“历史三段论”,他认为历史应该依据时间分为三类:短时段、中时段、长时段。短时段历史主要指政治事件,帝王将相之事便属于此类;中时段历史则是社会的、经济的、文化的和人口的历史;长时段历史则反映了人们与地理环境的关系,如地理气候、生态环境的变化。短时段是政治的历史,只构成了历史的表面层次,对整个历史进程只起微小的作用;中时段是社会的历史,对历史进程起着直接和重要的作用;长时段是自然的历史,构成整个历史发展的基础。因此,研究历史不应局限于短时段,而应从中时段和长时段去考察,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把握历史的总体。

长久以来,我们大众对历史的关注多集中在历史的短时段。本书则立足于历史的中时段,摒弃对帝王将相的关注和对王朝兴衰的探寻,将注意力转移到历史上芸芸众生的日常生活。因为帝王将相离我们普通人太过遥远,王朝兴衰也不由普通民众决定,这些对历史进程的影响只是表层作用,都不会影响中华文明的屹立。相比之下,普罗大众的日常生活才能被我们一般民众真切体会,才是我们之所以为中国人的点点滴滴,才是我们最为重要的文化基因。

我是一名中学历史老师,2009年于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随后躬身中学的三尺讲台,不觉已十年有余。从教期间,我发现学生们对古人的日常生活很感兴趣,特别是对其中的细节充满了好奇。2018年,抖音短视频兴起,我注册了“讲历史的王老师”的账号,将古人生活细节的小知识整理上传到抖音,意外获得了大家的喜爱,仅半月时间,粉丝数就涨到一百万。之后,由于工作较忙,加之本人有较重的拖延症,抖音视频更新时断时续,至今大约有一百期,累计播放一亿多次。这期间,陆续有几家出版社找我商谈出书事宜。最后,我选择了读客文化股份有限公司,一是基于对这家公司以往成绩的信任,二是我比较喜欢的历史通俗作家与前辈“二混子”陈磊先生也是这家公司的签约作家。这样,才有了呈现在您面前的这本十余万字的小书。

本人才疏学浅,加之社会生活史的资料繁杂,考证不足和谬误待商榷之处在所难免,在此恳请读者和历史爱好者们批评指正。

林语堂先生曾经说过:男人的演讲就如同女人的裙子,应该越短越好。这篇后记也应如此。

最后,感谢您的兴趣与阅读!

2019年5月16日于东北师大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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