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页)
艾慕摇摇头,说:“我只在她那儿看了很短一段时间,她早几年就出国进修去了,后来看的是单峰。”
凌田:“……”
艾慕看她表情,笑了。
凌田也秒懂,总算找到合适的对象,把自己初诊的经历全说了。
艾慕听得更加笑起来,说:“哈哈他也让你去看600号……“
凌田抓住了“也”这个关键字,赶紧问:“他还让别人去看600号了?”
艾慕说:“对啊,我有次去门诊看病,正好撞上病人跟他吵架,一个女的月经不调想查下激素,他让人退号去妇科。其实事情到这里两边都有道理,但那女的已经排了一个多小时,说话有点急了。他开口就让人去600号,说你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心理问题。”
凌田不知该叹气还是笑,但还真有点被安慰到。
艾慕又说:“其实,内分泌科专看一型的医生很少的,一个是因为患者的数量确实少,得糖尿病的人里面90%是二型。另一个理由更现实,一型的研究不容易出成果,它好像就是个华山一条路的病,打针打一辈子。不像二型,患者多,能做的课题也多,减重,改善性生活……”
凌田立刻想到单峰那张易拉宝,回头朝那里望了眼。
艾慕跟着看过去,会意道:“听说是这里创收最好的门诊。”
凌田哈哈大笑。
笑完了,又觉得怅惘。
如此这般听下来,她忽然明了,二型糖尿病是一种疾病,而一型更像是一种,残疾。
她身体的一部分坏掉了,彻底地,永远地。
艾慕看她,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把自己找她聊天的真正意图讲出来:“刚才宣教的时候举的例子都是控制得好的,但其实一塌糊涂的照样很多很多,就比如我。你刚得这个病,可能我也应该像小新医生一样多鼓励你。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点别的,否则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很崩溃,怪自己不中用,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做对,或者做得不够好。”
“你不介意吧?”她转头看着凌田问。
凌田也看着她,摇摇头。她不介意艾慕的丧气话,只觉看到一个更真实版本的一型糖尿病患者的人生。
“还有,”艾慕又道,“你别听单峰说的什么酮症酸中毒了才来医院,所以才没别的办法,其实哪怕发现得早,就像我,刚开始胰岛素治疗的时候,确实会恢复一部分功能。但老糖友都知道,管那个叫蜜月期,慢慢地还是会坏掉,最后还是会变成最典型的一型。所以真的,你不用为了这个遗憾,也别责怪自己。”
凌田听着,忽然想哭,艾慕是真的懂。
相比艾慕,辛勤说得似乎太容易了,他把这个病当作游戏里的难关,给他们介绍其中规则,只是这游戏里的命是真的命,血条是真血条,gameover是真的gameover。
她知道他是好意,是在安慰他们,鼓励他们。但他毕竟是一个局外人,就像一个站在井上的人对井下的人说,没关系的,爬上来吧,你一定可以。她感激他愿意伸出手,但他自己根本没有下来过,怎么会知道井底的感觉呢?
第9章隐糖AKA潜伏
虽然自知不是一个杰出的人,凌田还是决定要好好的,不光出于对并发症的恐惧,也是因为,她还挺想活的。
她曾经觉得自己的生活无非就那样,能力一般般,学业一般般,才刚开始上班就好烦。真在抢救室里走一遭,仿佛开了天眼,她开始从旁观者的角度自省:有爱她的家人,要好的朋友,即将大学毕业,住一间独居的小房子,能找到一份专业对口、收入尚可的工作,大好人生正在眼前徐徐展开。她一定要好好的,去做一型患者当中预期寿命与正常人无异的那一半。
那天回到病房,她就把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整理了一遍——
已经是大四下半学期的最后几个月,学校没课,暂时不用去跟辅导员请假,但还是会有些零碎的活动必须参加,所以得确定一下什么时候能出院。
毕设的终稿刚交上去,预计五月份答辩,那之前还得跟导师约一次见面,把答辩PPT过一遍。Again,住院时间的问题。
还有射月那边,考虑到毕业前夕学校事多,她原本就跟UI组领导讲好了这个月不上班,只是可能会有些她经手的工作要找她修改。另外就是那个Offer,需要一周内确认,然后网签三方协议,入职之前还要过体检。
……
她于是拜托凌捷,替她去一趟教工新村,拿她的速写本、平板电脑和手写笔。
而后,又开始清微信里的未读信息。
先翻完学校和公司的几个群,再点到宋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