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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种沉闷的寂静中,想起了傅苒。
那一天,在厚重的宫墙和大门前,她看起来那么单薄。
其实傅苒原本就不是那种光彩奕奕的艳丽美人,她清透又薄弱,像春林里洁白无瑕的梨花,寒雨中仿佛要簌簌坠落。
所以在听到羽林消息的刹那,他就不假思索地走向了她,甚至没有想过为什么。
她当时抱着他,惊慌失措地对他说:“越爱越要学会成全,殿下我跟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吧?”
他记得,但并不明白。
他只是觉得傅苒可能会受到伤害,却不情愿看到她受伤害,那么,即使再重来无数次,他还是会因为她而选择做同样的事情。
这样,或许能称之为爱吗?
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
阿姊,母后,父皇,姑母……
这些人所说的爱,究竟是什么?
很多追求者声称过爱慕他的阿姊,就像过去的那些年里,同样有人声称爱慕他。但这些爱慕不过是因为虚有其表的美,从未有谁尝试过触碰,那画皮下隐藏着的,虚假可憎的魂灵和血肉。
他不懂得,人为何总是在不知疲倦地追求外表的美丽,然后把那叫做爱。
美丽往往趋向于毁灭,而爱永远意味着痛苦。
在他的生命中,尤其如此。
*
皇帝驾崩的影响从宫城漫延开来,在核心的波澜暂且归于平息后,傅苒又被召进了宫。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进宫了,一回生二回熟,傅苒看朱漆的宫墙都开始感觉习惯了起来。
她被引到太后的病榻前,帐幔间飘出苦涩的药味,太后半倚着,面色憔悴,全靠刘夫人从旁边支撑。太傅苏儋垂手侍立在侧面,殿内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寂静。
傅苒行礼后,太后缓缓开口道:“皎皎告诉我,是你送的那封信。”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份旨意,在场的人都明了,但太后没有直接说出来。
实际上,经过太后手中的有多重布置,苏家调兵是一重手段,通过内侍传递的毒药又是另外的手段,若两者都失败,便只有拼死一搏的最后安排了。但最后奏效的,却是最直接的那个。
杀死一个万人之上的人,这件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尤其是对于接近他的人而言。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让染血的手不被清算。
所以,在皇帝驾崩后的混乱初起时,太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内廷近侍、朝中重臣,还有在宫中的宗室亲王。
六辅同政,是她在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立刻在脑海中规划出的格局。
给予合适的利益分配,才能堵住朝中那些王公的悠悠众口。
守在一旁的苏儋同样心知肚明,却不会提起,也颔首称赞道:“这位女郎很是聪慧,知晓正门附近必然有人监察,便绕道后方小门,经家仆传递到了我手里。”
“是啊,”苏琼月连忙开口,“真是多亏了苒苒,而且这件事情害得她也被卷进了危险中,我麻烦她太多了。”
“别着急,姑母还能亏待她不成?”太后的语气尚且平稳,笑容却已有些疲惫。
连日来召见群臣议事,颁布旨意,处理后续事宜,在如此险峻的局面下尽可能争取优势,已经让她耗尽了心力。
太后拍了拍苏琼月的手,强打起精神,对傅苒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老实说,傅苒还真没想到要什么赏赐,毕竟她单纯就只是为了帮苏琼月而已。
刘夫人见状温声道:“这么多人瞧着她,哪里好意思讨赏?真有什么,回头悄悄同我说就是了,还望姐姐赏我这点面子。”
“你向来是待人最体贴的。”
太后笑看着刘夫人,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暖意,又转向傅苒。
“那便这样吧,你是个好孩子,皎皎这些日子照料我也劳累了。你若愿意,便在宫中陪她住些时日,散散心,解解乏吧。”
夏日渐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影子。
苏琼月魂不守舍地抚摸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把琵琶,弦上仿佛载着美妙的音律,可她最后还是没有拨动。
姑母重病至此,她如何有心情弹奏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