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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残烛照影(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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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夜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七十二盏尸灯歪歪扭扭挂在柳树上。陶偶们头上的银簪穗子沾满露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紧紧攥着阿娘留下的银剪刀,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咔嚓"一声踩碎块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碑前的桂花糕。糕点碎渣里,几只带着冰莲花纹的银蚕正扭动着往外钻。

"小心那些穗子!"黄小九突然窜起来,一爪子拍飞最近的尸灯。灯芯里的陶偶"砰"地炸开,簪子上的流苏瞬间变成银针射过来,钉进树干的声音,和小时候阿娘教我缝鞋底时,银针穿过布料的声音一模一样。

阿姐用银发卷住三盏尸灯,狠狠甩进深潭。灯油碰到水面,"轰"地燃起幽绿的火,照亮了潭底的青铜棺材。棺材上缠着褪色的端午五彩绳,绳结里还卡着块碎布——那分明是我及笄那年莫名其妙消失的帕子!

"林夜,接着!"白璃的影子突然从潭面掠过,扔来半块破镜子。镜子里刚照出我的脸,耳朵上的银铃铛就"叮"地炸开,眼前的画面跟着扭曲:十五岁的阿娘跪在祠堂里,正往一个女婴后颈涂凤仙花汁,原本写着"林夜"的朱砂字,慢慢晕染成了"林昙"。

潭底传来痋婆的怪笑。青铜棺材"轰"地掀开盖子,十八个穿着嫁衣的腐尸直挺挺站起来,每个人心口都插着把银锁——这不就是虎头鞋上一直找不到的锁片吗?

"乖孩子,该把东西还回来了。"痋婆的手破水而出,她指尖的铃铛和我耳饰碰出刺耳的响声。阿姐突然脸色煞白地跪了下去,后颈的冰莲花纹"咔嚓"裂开,底下藏着的火焰胎记露了出来。

我伸手去扶阿姐,却吓得猛地缩回来——她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烫疤,和我七岁那年打翻药罐留下的伤,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我们。。。"阿姐哆嗦着扯开衣服,心口的莲花胎记正在渗血,"被人换了命!"

潭水突然像烧开了一样翻滚。腐尸们齐刷刷转头,银锁碰撞的声音里混着县令的哭声。黄小九用尾巴扫过水面,卷上来个油纸包——竟然是爹爹书房里被烧掉的那份契约,残页上还渗着新鲜的血迹。

"丙寅年腊月初九,林周氏用亲女儿换了痋婆的孩子。"白璃的影子在镜子里叹气,"阿昙才是。。。"

腐尸们突然张牙舞爪扑过来。我挥着银剪刀砍断最近那具腐尸的心口银锁,锁芯里掉出块包着糖纸的麦芽糖——这分明是阿姐及笄那年,我偷偷塞到她梳妆匣里的!

"阿姐!看糖纸背面!"我一边挡开腐尸的爪子,一边大喊。

被血浸透的糖纸上,歪歪扭扭的小孩字迹慢慢显出来:"给妹妹昙儿"。阿姐的银发突然疯长,卷住所有腐尸的银锁:"原来我才是。。。"

潭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青铜棺材里缓缓升起一口水晶冰棺,里面躺着个穿月白苗绣嫁衣的女子,耳后的烫疤正在一点点融化——那模样,和我七岁时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双生蛊成了!"痋婆从冰棺后面走出来,手指着阿姐,"好昙儿,快到娘亲这儿来。"

阿姐摇摇晃晃地朝冰棺走过去,发梢的莲花瓣一片片掉落。我扯下耳坠朝痋婆砸过去,银铃铛却被冰棺吸了进去,正好卡在棺盖上的凹槽里——那形状,和爹爹书房暗格的锁孔完全吻合!

冰棺"咔嗒"一声打开,里面的女子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当年换孩子的画面:腊月初八半夜,我被换成了县令,三天后阿娘又用痋婆的女儿把我换回来,而那个被换走的女婴。。。

"是你。"我盯着冰棺里的女子,她伸手按住心口——那里的莲花胎记正和阿姐身上的伤疤一起发光,"你才是真正的。。。"

痋婆突然甩出一大把银针。阿姐用银发卷着我滚到潭边,刚才站的地方密密麻麻插满了沾着蛊毒的银针。黄小九拍碎水面,涟漪里又出现了爹爹的影子:他正把婚书按在痋婆手里,原本写着"林周氏"的朱砂字,正在一点点褪色。

"原来阿娘是替嫁的!"我握紧银剪刀,刃口上的凤仙花汁突然烧起来。绿色的火焰顺着潭面蔓延,把水晶冰棺照得透亮——棺材底竟然刻着完整的林氏族谱,"林夜"名字旁边,画着一朵没开放的并蒂莲。

阿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她的银发全部变成黑色,心口的莲花胎记裂开,爬出一只青铜蝎子——就是之前带我们找到真相的那只!蝎子尾巴上的铃铛炸开,所有腐尸的心口银锁"啪"地断开,锁芯里滚出用油纸包着的月饼模子。

"丙寅年中秋。。。"我捡起滚到脚边的模子,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留着给昙儿抓周用。"

痋婆突然伸手穿透阿姐的胸膛。在阿姐的惨叫声里,我看见可怕的一幕——她的心口空荡荡的,本该长心脏的地方,竟然是一朵青铜做的并蒂莲!

"乖女儿,该把心还回来了。"痋婆的指甲抠进莲心。水晶棺里的女子突然坐起来,开口说话的声音,竟然是阿娘的!"夜儿快走!祠堂横梁。。。"

潭水突然倒灌过来。我和阿姐被卷进漩涡前,最后一眼看见爹爹的影子从水晶棺里冒出来。他手里的弯刀滴着血,刀尖挑着的银锁片上,我的生辰八字正在被朱砂改写。

等我再睁开眼,已经躺在祠堂的废墟里。暴雨"哗哗"地下着,冲开焦土,露出半块断了的牌位——"林氏嫡女夜"的"夜"字只剩半边,底下的"昙"字正在渗血。

黄小九叼来一把生锈的钥匙,正是青铜棺上的那把。钥匙插进祠堂地砖的瞬间,地面亮起一幅图,清楚画出当年换孩子的经过:两个襁褓被换来换去三次,最后换回来的,竟然是个死胎!

"所以我们其实。。。"阿姐靠着断柱子惨笑,她心口的青铜莲花正在枯萎,"都已经死了?"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祠堂残梁。我这才发现,梁上挂着的根本不是青铜弯刀,而是一把缠着五彩绳的银剪刀——那是小时候阿娘给我裁衣服用的!

我一握住剪刀,无数记忆突然涌进脑袋:阿娘深夜哭着修改契约、爹爹把痋婆的女儿打扮成林家嫡女、还有。。。真正的林家女儿被活埋时,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麦芽糖。

暴雨中,突然又响起银铃声。七十二盏新的尸灯穿透雨幕,灯芯里的陶偶穿着嫁衣,轻轻晃着脑袋。她们哼着阿娘教过的童谣,头上的银簪穗子在风里摇晃——这不就是我及笄那天弄丢的那支簪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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