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虽是孩子话,董素娥也听得明白,正因是孩子话,更没有假。她震惊地剜柳乐一眼,重重哼道:「你还是别留着了,这东西不好,什么禹大叔,犯过案的贼人!」
柳岸小脸涨得通红,「禹大叔不是坏人,我要留着,要留着!」一径跑出门。
柳图赶过来——柳乐是特意选了哥哥的休沐日回家——他刚才问过好便走开了,这时候听见叫嚷,三两步上前,高举起胳膊,并未落下,却吓得孩子呆住。柳图抢去玩具,「行了,留什么留,玩物丧志!」
柳乐早忍不住,跟出屋子,一把从他手里夺回来,「哥哥你干嘛,他又没有做错。」递还给柳岸,故意大声说,让屋内的人全听得见,「禹大叔已经不在了,你喜欢他,愿意记着他,证明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你哥哥也没忘了,他只是记在心里不说出来,有些人就是这样。——走,你给我演一演,要怎么玩?」
柳乐自管带着两个侄儿玩去,这边柳图急忙给董素娥赔不是,只检讨自己疏于管教丶致小儿目无尊长之过。童言无忌,董素娥不好显出当真大惊小怪,亦说了几句客气话。江岚心疼女儿,觉得实在毋需理亏,便不多解释,忙吩咐摆饭。
饭桌上,各人都搜肠刮肚寻些话谈笑,将事情胡乱混过去了。饭毕喝完茶,董素娥便起身告辞。
柳乐本想在家呆一晚,但这一来,恰似心虚,又像与婆婆赌气一般,被母亲悄悄推了一把,只好上来,和董素娥一道告别离开。
在车内坐好后,董素娥对丫环说:「你们自己雇车回去。」柳乐便向巧莺点点头,在婆母对面小心坐下。两人皆闷声不语。
柳乐看董素娥神情,知她还有话,静静等着她发问。
第6章我做了很对不住你的事。
计晨曾说过:「我娘不知道你和禹冲的事,我没对她讲,倒不是因为其它——原本她也看重禹冲,后来听见他犯案,心里便不大喜欢,那都是她老人家的偏见,但我一时纠不过。万一哪天她提到禹冲,说的话不好听,看我的份上,你千万忍耐担待些,待我回来再慢慢对她说。」
走了一段路程,外头人声喧闹起来,董素娥清清嗓子,「你和那个禹什么——晨儿知不知道?」
柳乐抬起头,迎着董素娥的目光,「我和禹公子——晨大哥知道,他们刚一起读书时就是好友。」
董素娥大约没料到她这样坦然,愣了半晌方说:「晨儿就是耳根子太软,别人哄两句,他就真信。不过同窗了几日,哪里扯得上什么朋友情谊。」
柳乐没接话,董素娥又气哼哼道:「当初就该请西席来家教授功课。去学堂,谁知一起念书的是什么人?一个不慎,结交上那些行止不端的,保不齐就被带坏了。多亏晨儿还洁身自好。」
柳乐气得手脚发冷,却不知如何替禹冲辩白,他到底是有罪。
董素娥叹气:「唉,晨儿也是,你和人有过婚约怎能瞒住不提?虽说姓禹的本人死了,若他家里谁来寻事可怎生好?」
「不会。」
「对了,我想起来了。他原本就没爹妈——走得早也是福气,好过被他活活气死。他家里人好像是都死绝了吧?」
董素娥一向势利,对地位不如己的人很不客气,训斥人时也常忘记委婉,这些柳乐全知道,可平日里再难听的话和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柳乐恨得嘴巴发苦,艰难道:「禹公子自小就和姑母姑父生活,他们是很好的人家,也很可怜。他的姑母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她绝不会……」
禹冲获流刑后,她的姑母在家中自缢了。柳乐竭力止住哽咽,良久才能开口:「没有禀明母亲,是我的过错。并非故意隐瞒,晨大哥不说,是因为我和禹公子没有立过正式婚约。」
「你们是私定终身?」董素娥目瞪口呆。
柳乐别开脸,咬住唇,算是默认了。她和禹冲私底下也没有明说过,不过没必要向董素娥解释。婚约丶海誓山盟,有什么要紧?虽无确切言辞,那时,他们彼此确实是一心一意地以为非对方不娶,非对方不嫁。
「哎呀,你不会也吃他哄了?还说他不会哄人!」董素娥跌足拍膝,长吁短叹道,「我看你本是个明白人,怎么突然这样不懂事理?可不是我说的,择友最要紧,姑娘家就更不必说了。爷们行错了还有补救,姑娘错了救都救不回来!像晨儿结交的那些朋友,人家帮过他忙,晨儿想致谢,我就跟他说:『你请他上外面吃酒,足见出诚心了,不必请人家上家里来,你妹妹还在家呢。』一般念过书的人都懂得避嫌疑,知道别人家有没出门的姑娘,不会随便到别人家去。那禹……公子我记得来过一两回,还好,没让他看见晴儿。我也从来都对晴儿讲:不可轻易见外男,女孩儿家,经不起行差一步。千金小姐千金小姐,哪里价值千金——是你的清白名声!不光是你,还关乎你一家的家声门风。——像你家里开馆,进进出出都是小伙子,随便和他们厮混,让人怎么看你柳家?」
柳乐猛地扭过脸,沉声说:「我不是什么大家千金,但道理我还懂——我和晨大哥一样,都是由我父亲从小教导的。我从没做过不清不白的事,更没有随便和人厮混,叫旁人议论,令家人蒙羞。我对晨大哥没有半分隐瞒,要是我知道自己有一点儿行为不端正,配不上晨大哥,我都不会答应嫁给他。」
「小点儿声,回去慢慢说,叫人听见!」董素娥急得来拦柳乐,但柳乐已经说完了,只胸中还鼓着气发不出来。
默了半晌,董素娥说:「是晨儿配不上你,你这样的媳妇,我们家不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