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一(第2页)
昨夜北风呼啸,寒气如刀割般侵袭,今晨却是万里无云,昊日当空,仿佛连天上星辰都在喜气洋洋迎除夕。
今日,天子将在兴庆殿设宴,款待朝中的重臣和来自北羌南滇的使节。朝臣家眷也随宴而至,按礼数,家属必须随同入宫。
裴涧涧心中郁结,父亲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削爵,她满腔愤懑却又无力反抗。她本打算逃避这场宫宴,可理智告诉她,逃避无济于事,反倒是越发显得自己软弱无力。无奈之下,最终她还是决定前往。
天还未亮,裴涧涧便被阮青唤起,昏昏沉沉的她被一群丫鬟簇拥着,梳洗打扮。
她今日穿着厚实的衣裳,内衫是厚棉织物,再加上一层加厚的中裙,外袍宽松,锦缎织成,既保暖又能抵挡风寒。袖口上珠花轻扬,饰品虽小,却增添了几分精致与灵动。裴涧涧望着镜中的自己,身形优雅,心头却难掩一丝愁绪。
宋淮早早地在一旁等候,待一切都准备好,二人便乘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稳稳驶向皇宫,宫门前的内监引领着他们进入宫殿。
正巧,他们与钟颜夫妇在殿前遇见。
过去两个月,她与刘氏来往颇多,刘氏性格热切,常邀她参与茶会、花会等雅事。裴涧涧起初以为这些不过是寻常的应酬,谁知渐渐地,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甚至如同姐妹一般亲近。
刘氏笑着与她聊起了京城的新奇事物,“东市那边胡人新开了一家酒楼,每日都有表演,嫂嫂去看过了吗?”
裴涧涧面露尴尬之色,整个腊月她都过的惊心动魄,哪里有时间去逛街寻乐,只能干巴巴道:“没有……”
刘氏面露遗憾之色,钟颜此时却转过身,微微一笑,“嫂嫂不必遗憾,今日便有机会一饱眼福,听说羌国使臣将上演地道的摔跤表演,怎的,宋兄没有与嫂嫂提起吗?”
裴涧涧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宋淮和钟颜只听着她和刘氏说话。
宋淮是个闷葫芦,要是和她主动说起宫宴详细才奇怪。
裴涧涧道:“我倒是从未见过羌人,更遑论他们的表演。不知羌人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
钟颜摇了摇扇子,微微一笑,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姿势,道:“那羌人有何好看的?个个膀大腰圆,哪里能与大熙的男儿俊美相比?”
这是在自夸吗?裴涧涧捂嘴一笑。
谈笑间,几人已来到殿中,宴会尚未开始,众人已经各自入座,气氛温馨而庄重。
裴涧涧扫视四周,心头忽然一阵酸楚,大殿上再也没有父兄的身影,周围大都是陌生的面孔,她微微低下头,一盘红枣糕推到她面前,宋淮轻声道:“吃些垫垫肚子,你早膳未曾进。”
裴涧涧抓起一块糕点,一口咬下大半,然后机械般的嚼着,仿佛要咬碎所有的噩梦。
这皇宫,对于她来说,早已不是陌生之地,年年宫宴,父亲总会带着她和哥哥来兴庆殿。
那时的她年少顽皮,哪里会安静地坐着等待天子降临?每次父亲早早带他们入宫,裴涧涧和哥哥总是忍不住偷偷溜出殿,四处游玩。记得有一次,哥哥带着她、林远和王思明,悄悄溜出皇宫,误打误撞走进了兴安殿,那里的假山精致非凡,令人忍不住想爬上去看看。
那天正是大雪纷飞,白茫茫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宫殿,红墙金瓦的屋顶和院落被白雪装点成了一幅画。裴涧涧站在假山顶上,望着眼前的美景,竟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每次再进宫,她和三位哥哥便自然而然地约定,在兴安殿的假山上相聚。如今,只觉得一切都变得遥远。
她丢掉剩余的糕点,低头轻声道:“我想出去一趟。”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裴涧涧摇摇头,“不用。”
宋淮似有话要说但又被压下去,叹口气,叮嘱道:“那你早点回来,宫中重地,不可随意乱走。”
“知道了”。
宫中的内监与宫女们忙碌于宴会的准备,只有兴安殿一隅,依旧宁静如昔。她记得曾经每次踏上这片石阶,身旁总是有兄长的陪伴,然而此刻,四周静得仿佛连回忆的声音也已经渐行渐远。
假山旁的冬青树依旧如旧,翠绿的叶子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
直至快要爬到假山的顶端时,一声熟悉的声音轻轻传来:“是涧涧吗?”
裴涧涧抬眼便见到林远正坐在石凳上,四目相对,裴涧涧心底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涌,她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淡淡地叫了一声:“阿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