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页)
雁门关作为克烈部南下的最常用路线,杨裳和拔都之间维持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平衡,拔都不会攻打军事重镇或者城池,仅在周边劫掠,杨裳不会把主力军队用在追击克烈骑兵上。不是杨裳通敌,而是因为魏朝骑兵少,多以步骑协同为战,这样的军队压根追不上全员骑兵还携带替马的雪域人,只要城池不失就不会被追责。
但今年杨无衣发癫了!拔都前两个月都是往年那种很正常的劫掠就食,他不是个喜欢屠杀的人,能抢就不会杀人,当然抢完之后你饿死了,那和我拔都老头是没有关系的,我抢了你,你明明也可以出去抢的嘛!
就这么照常劫掠了两个月,克烈骑兵们在某次收到杨无衣派兵的消息后,很自然地收拾东西准备撤走,自驻军地往外有两条路线,但骑兵们肯定走宽阔的行道,然后就被埋伏了。大批大批的陷阱令他们折损了许多战马,随后高处箭矢落如雨,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又被那些失去冬粮的平民冲散了队伍,娘的,是魏兵持军械驱赶着这些流民冲阵!
杀这些人耗费体力,不杀阵形被冲得七零八落,拔都还算老练,第一时间指挥完好的骑兵脱离人群,至于陷入泥沼里的,当舍就舍!
一战损失两千青壮,战马四五千之数!
拔都气得吐了一回血,然后各处散布的克烈分支也陆陆续续遭到了打击,虽然没有拔都这边损失大,可见背后设局之人将重心放在了拔都率领的骑兵这边,但老头还是遭不住了,下令集合回程。
路上计算损失,此行一共带出来中小部落十三个,兵员近六万,折损九千余,战马损失是人的两倍还多。
不止拔都自己气结攻心,被他统合的部落联盟也因此怨怼颇多,这次可不光是克烈部自己损失,那些中小部落往往压上大半青壮出来跟他干,结果好嘛,最冷的时候得往回撤,粮也没抢到多少,还死了很多人!别看九千余好像是不多,可摊到六万骑兵里呢?几乎是每个百骑队里就要损失十几个!这可不是小数目了!
原本克烈部有辽东这个大粮仓,每年虽然也会损失青壮,但克烈部赔得起啊,一个十八岁的青壮会赔偿十八袋麦子(这是最高价)。可现在辽东失守,就在回程的路上,好几家部落不干了,闹得人头痛。
拔都拉一批打一批,又杀了几家弱势的直接吞并,这才压下躁动的人心。
雁门郡内,杨裳专门设宴款待江骋,小半年未见,江骋还是送嫁和亲时那副俊丽白皙的面庞,眉眼内敛锋芒,黑眸沉静如冰。因为赴宴的缘故只是系了两当甲聊表武将身份,没有全套盔甲在身。
杨裳向他敬酒,道:“这次多亏我江骋贤侄!拔都老儿欺我这几年,奈何不了他!贤侄一至,便帮我大忙!稍后上朝廷述职请功,必给贤侄报一大功!”
江骋端起酒盏,边关之地自然没什么上好的风氏瓷,但酒盏微翠光泽清润,也是非常好的酒具,是江骋数年都没用过的好东西,他面不改色,笑着道:“鸿羽不过是客将,杨公知人善用,麾下兵将个个得力,若无此善战之军,哪有小辈微末之功,不值一提。”
“贤侄客气!”杨裳微笑道:“昔年我与你父叔颇有情谊,不料他们英年早逝,唉!贤侄人才难得,本不应再走武将的路子,可没有长辈扶持,这些年很难过吧?”
江骋低下头,似是难堪。
杨裳放下酒盏,从笑转为叹息,只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雁门世代如此,手下万把余人,连雪域那些蛮子都可随意欺之。贤侄从北山公那里来,想来也受了他不少气……我看贤侄极有本事,是他郑北山不识用。如今又有了克敌之功,只恐怕朝中无人不好办事,功劳这事很难真正换到功名啊!”
江骋黑眸低垂,似乎想到在郑北山那里的待遇,微微捏紧酒盏。
杨裳很满意这个表现,复又温言道:“做叔叔的,本不该提,不过杨某的情况,贤侄也是知晓的。发妻死得早,新妻王氏娘子,我甚爱她!到如今没什么子嗣缘分,我年已四十,也没有别的想头。只是这雁门世代,杨家血脉,得有个传承。”
杨裳容色温和,但声音锋利如刀,隐有铮鸣,“贤侄若肯易姓入宗,做我杨氏子,拜我为父,想必在功劳上头,不会有人欺你。来日,你可承接我杨门万军。”
江骋双手捧着酒盏,没有说话。
第47章
这小半年来,江骋和萧玲珑一直客居玉门关守将郑石郑北山处。
萧玲珑的外祖叶朔,魏朝镇国元帅,一生战功赫赫,四子皆战死,仅有一女嫁入宫廷,与魏帝为妃,生下萧玲珑这个小公主后,也是芳龄早逝。
五年前、啊现在要说六年前了,六年前叶朔病故武威郡中,全军缟素。郑石为叶老元帅扶灵柩归的乡,虽是义子但做得和亲生儿子没有区别,还实打实守了三年孝期。
郑石是破落寒门出身,曾为叶家小将军的亲卫,小将军战死,郑石灵堂前拜了义父,那时可是说过要易姓的,叶朔怜他先祖威名不可断绝,只是收为义子。其后老元帅为郑石取字北山,培养教导数年,为他在军中铺路,这样的恩义重若山岳,郑北山也一直表现极佳。
但这种恩义吧……不是应该老元帅死了就算完了吗?最多算上一个老元帅夫人嘛。萧玲珑上门时,郑北山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是逃了和亲跑来投奔的也没什么。让她隐姓埋名,叫她好好做个大小姐,还能借她来表演表演,拉拢叶家旧部,何乐而不为?可是她偏偏带了个野心勃勃的年轻情郎来。
郑北山不喜欢江骋,他年轻那会儿也认得江骋的父叔,江家双虎镇三关,黑水军威名赫赫,既然有赫赫威名,那必然有被威名掩盖的人。郑北山曾在江骋父亲麾下做事,当然了,其实是麾下的麾下,小兵尔尔,他是后来才辗转入了叶家小将军麾下。如今故人之子来投,郑北山可一点都不高兴,只打发了江骋做些杂事,连个杂号都不给他。
可就算在洛都,江骋还能靠着微薄家声做个校尉,得来送嫁和亲的差事呢!
避在玉门关处只是为了避避风声,数月过去,江骋就带着萧玲珑离开了,准备前往老元帅夫人所居住的河间郡。途径雁门时遇到克烈骑兵南下,江骋便停留下来,为杨裳策划了这一回反攻克烈的大功。
此时宴上,江骋捧酒盏沉默,久久没有开口。
杨裳知道,有本事的人不能逼得太紧,又笑着缓和道:“当然,易姓是大事,贤侄不是那灵堂拜父的郑北山,我也赏识贤侄这份骨气!贤侄既然要往河间去,那就去。我派五百兵送你们去老夫人处,只是盼贤侄若寻不到出路,记着回来找我,这份承诺至杨某临终不改。”
他温言好语劝慰:“贤侄,你我之间,是有父子之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