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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只剩父子二人,邺王声线陡然冷硬:“孤提醒你一句,与那神医最好逢场作戏,莫要太过用情。婚仪如何筹办都不重要,唯需尽早诞下麟儿。女子一旦做了母亲,便有了牵绊,如此联姻才能真正稳固。”

“是。”

“更要紧的是,莫因婚事误了邺城大计,否则……”

季临渊立刻接道:“儿臣明了。实则,晋国必因药王谷与邺城联姻一事有所震动,也好见机行事。”

邺王挪动那半边病腿,示意推他到书案边上去,没了人搀扶他,终究有些吃力。

他抚着患腿,只能口头教导:“既然要办婚事,需得好生择期。那神医既是药王养女,需将她生辰八字、家世来历查探清楚。其亲生父母是何人?祖籍何处?都要问明白——规格仪典你自己做主便是,不可拂了药王颜面。”

“儿臣明白。”

“你若与她定下婚期,孤便遣宫正司教她礼仪。以后莫要让她再于宫中放肆,更别将晋国那些男德糟粕经,搬到你身上……丢人现眼。”

“儿臣遵旨。”

待季临渊转身欲行,邺王忽又唤住他:“慢着。孤修书一封,着狐观主亲自查探,如此方为稳妥。”

“是。”

邺王撑着扶手欲起身提笔,才斟酌写了两字,终究因心中忌惮那日之言而作罢。

季临渊趁势道:“既然有意邀狐观主与药王会面,或能言清误会。”

不料一提及此事,父王竟坐立难安,神色焦躁。思忖良久,才将一张信笺递到他手中:“这是千里观传讯的旗语,立于城头,三日内必有狐观主飞鸽往来,此后都由你经办吧。”

无论狐木啄是否生变,此人将他腿疾密告镜无妄一事,确凿无疑。当年无相陵满门尽灭,又经多年查验——狐木啄曾再三担保,无相陵出逃父女皆坠崖身亡,且亲验遗骨。回城后,熊蛮下狱,其余知情者尽被灭口,这世间除了狐木啄,再无人知晓当年真相。

他定要与这狐观主好好清算一番。

想完这些,他转过头来,“渊儿,你若将药王谷一事办成,不叫昭天楼离心,孤,今后便放心将这邺城都交给你。”

季临渊猛地跪地,按礼逊谢:“父王春秋正盛,儿臣不敢觊觎大位。只求能为父王分忧,为临安治愈身体。”

“其实,孤知道,”邺王语气似有松动,“你终归是孤身边最听话的孩子,这些年……多亏你了。”

季临渊仿佛等了许多年,只为这一句话。在那些极其渴望父爱的少年岁月里,它始终缺席。如今终于听到,却已经过了最需要的时刻。

心绪复杂难言,最终只低声道:“儿臣告退。”

疾步出了父王西宫门,晨风正候在阶下,等着领旨去密查长乐神医的家世。却不料季临渊将那旗语随手纳入袖中。

“殿下?不查吗?”

季临渊轻笑一声,无比坚定:“查与不查,有何分别?纵是查出什么,也动摇不了我娶她的决心。”

长乐说得对,他往后会有自己的家,不必再追逐从前虚无缥缈的亲情。

无论她是谁,无论从前如何,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他们的以后。

他一个眼神,晨风便心领神会,要将长公子这一决定,“不经意”透露给神医知晓,也好叫她明白,长公子有多么将她放在心上,神医定会开心。

“殿下近日心情甚好,连走路都在哼曲儿。”晨风笑道。

季临渊嘴上说着“有么”,笑意却更深了。

*

栖梧宫。

长乐白日补觉,迷迷蒙蒙断断续续睡到傍晚。身处邺城宫中,离仇人最近之处,其实每夜依旧被梦魇缠身,只是饮恨止渴,试图紧攥着这把火,任它在胸腔中加温,支撑着每日走下去。

自下山后,二人便说好分头行事:季临渊整肃衣冠往邺王处请旨赐婚,她则回房给药王修书。

她不想拖,虽说季临渊近日被她蛊惑得头脑发昏,却难保日后不起疑心。更何况乌太师旧案,他在鹤州时已有所耳闻。若待他们回过神来,难保不会对自己生疑。

夜长梦多。

目前最让她头疼的便是药王。

长乐耍了个心眼:寄回药王谷的信,她一向用医家那如天书般难以辨识的字迹书写。她笃定,若要拆解此信,除非请个懂行的郎中,否则邺城军谍也需大费周章。

她深知师父性情。若知晓邺城城主便是灭门仇人,师父定会有所动作,至少必会亲赴邺城。然而此事绝不能让师父知晓,却又不能因婚事计划阻止他前来。

长乐便想出一个主意:待婚期确定,她告知师父一个错误的日期。只要师父错过正日,待婚礼一过,一切都不要紧了。

至于寄给林霁的信,重点在于恳请他将镜大人邀来。林哥哥明白她的心思,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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