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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箫懒得理他,将老人身上的个人识别卡递给资料室的执勤警员。警员接过,按照数字组顺序查找登记在册的公民资料。

老者静静地坐在靠墙的凳子上,像一座风雪中的雕像。

纸张翻动的声音夹杂在紧张的呼吸中。卢箫站在旁边不安地等待。暖气打得很足,她将羽绒服脱下,挂到了椅背后,露出了灰色的毛衣,其款式很难辨认是男式还是女式的。

“你这衣服怎么这么土?你是女的么?”约瑟夫抬手将手里的资料塞到架子的顶层。

“我乐意。”

“真没品味。”

一旁的警员怕两位长官吵起来,赶紧打圆场:“不管什么衣服,卢上尉穿着都好看,是人造就了衣服。”

听到下属这么夸自己,卢箫小骄傲地扬起头,斜眼看着向约瑟夫。

约瑟夫哼了一声,摆摆手:“那我走了,‘烂好人’。”说罢便踏出了资料室。

他分别的脚步很轻松,如几年前一般。但他们都知道,在各种世事变迁后,每次分别都很可能是永远。

资料室重新安静。警员默默翻着厚如百科全书的公民信息簿,翻页声如淅淅沥沥的小雨。

老人一动不动地等待,卢箫静静地看。

“找到了,在这里。”

终于。

卢箫接过那张发黄的纸,阅读上面的文字。

这位老者名叫阿道夫·涅斯伯格,是五年前刚从中央监狱释放的三战战败国老兵。家住施耳茨街436号,儿女已经尽数过逝,家中只剩他和他的老伴。

苦难偏落穷人家。看到那一长串毫无温度的文字时,卢箫的心揪了一下。他突然不见,老伴一定急死了,得尽快送他回家。

她弯下腰,看向老者毫无神采的眼睛,伸出手:“Kommmitmir。WirgehennachHause。(跟我来,我们回家。)”

临近中午,路况良好,公路上空无一车。两人坐在计程车后排,静静等待它的飞驰。

红绿灯在日光下微弱地闪烁。大概是燃气管的问题,卢箫已大约有了猜测。再过几个月,最先进的电力也该用到信号灯上了吧?她想。

余光中,那双眼睛仍然空洞,一点点腐蚀着脸上的弹坑,露出看不见的白骨。

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即便他也曾忠心耿耿,也曾浴血奋战,但他是战败者。从战争的囚笼里走出后,他立刻被关进了罪犯的监狱里。而几十年后,他便被理所当然抛弃在另一个时代的太平盛世中。

卢箫想到了很久没想到过的事。

消失的赌徒。全家的耻辱。噩梦一般的政审。她仍然记不起父亲的脸,但年幼时尚不明白的事情明朗了些许。他只是一个宁可不要舌头,宁可空空荡荡,也要为他们说话的人。

“Wohinfahrenwir?(我们去哪儿?)”老者问。

“NachHause。(回家。)”

“IchhabeeinHaus,richtig?(我有一个家,对吗?)”

“Ja,richtig。(是的,没错。)”或许。

亚历山大街436号。

房子已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掉下的墙皮,枯黄的爬山虎遮住了窗户的一半。

卢箫正要拉下门铃旁的绳子,却发现大门虚掩着。不会是小偷吧?她的手悄悄放到配枪的位置,保持警惕,踮脚走进房子。

刚进去,她就松了口气。房间不大,物品摆放整齐,毫无偷盗的迹象。

也是,小偷也不会到这样穷苦的人家偷盗。

屋子里很冷,且安静得过份。

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Irene,Irene!Iezurueck。(伊莲娜,伊莲娜!我回来了。)”老者每喊几个单词就会咳嗽一声。

女主人呢?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卢箫走进主卧,那味道越来越浓重。而看到床上景象的那一刻,她明白了。

是尸体的味道。

床上的女主人早就静静地死去了。所以他才会无助地上街,所以他才想找个人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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