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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坐上这条有着单独舱房的船,乘客们不是小富人家略有家底,就是自矜身份不愿去挤货船通铺,这两种人都不可能空手夺白刃,至于船员们见惯风浪,更是惜命,出来跑船本就不带几个大钱,宁可舍财也不愿为此丢了命。
因而水匪们甚至没有遭遇太多抵抗,就顺顺利利控制了整条货船。
“人都在这儿了?”
甲板上传来匪首的喝问,不知是哪个水匪应和道:“上层没人了。”
“再去下层搜。”
紧接着一行脚步声路过,景昭把裴令之往里一推,自己跟着翻身缩进来。
这是甲板与舱房衔接处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隙,是上层茶房的一个夹角,外面堆放着杂物与炉子,十分拥挤且逼仄。
也幸亏景昭与裴令之正值年少,身形纤薄,才能勉勉强强挤进来,若是再丰腴半分,怕是就再无藏身之地。
空中灰尘翻飞,裴令之险些呛咳出声,又硬生生忍住。地方太窄,他连侧首躲避都做不到,只能掩面硬忍。
狭窄有狭窄的好处。
水匪们来回搜查,途中数次经过这里,只在外面看了看便离去,竟没发现最深处还藏着两个人。
脚步声再度远去。
景昭松了口气,取出塞在袖里的粉盒,打开倒进手心,往裴令之颊边抹去。
裴令之无处可躲,又不能弄出声音,被景昭抹了满脸灰色妆粉,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景昭怕他出声,捂住裴令之口鼻,贴在他耳畔以气声说:“遮脸。”
说完她反手把剩下的妆粉涂在了自己脸上,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没有走动的声音,无声挤了出去。
裴令之紧随其后,二人隐没在黑暗里,侧耳倾听甲板上的动静。
船长行船多年,见多识广,正在哀求:“……钱和货列位都拿走,都拿走,我们这些人上有老下有小,求列位松松手,开开恩……”
他不知又央求了些什么,忽的有个人嚷起来,似乎是想保住自己的财物。
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惨叫平地暴起,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甲板上乱成一团,景昭蹙眉仔细听着,外面依然时不时有水匪走来走去,这时候她格外庆幸自己与裴令之不爱出门,帷帽更是没摘过,一时半会没人发现这里少了两个乘客。
喧嚣声中,如兰气息贴近耳畔,裴令之低声:“我去下面看看。”
两个人待在这里获取的信息有限,景昭点点头,示意裴令之小心。
裴令之离去,景昭藏身的空间更大了些,她耐心伏在这里又听了半晌,扑通一声,像是尸体被丢进水里。
惊慌失措的乘客们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鸡,顿时止住声音,甲板上为之一静。
伴随着走来走去搬取财物的沉重脚步声,匪首开口道:“好说,好说,我们只求财,不要命,毕竟财可买命,没了命要钱也没用,是不是?”
他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骤然一止,匪首接着道:“把船上的财物和女人都留下来。”
这一句话说的极冷又硬,和前面的语调完全不同,景昭听到了惊惶的人声纷乱响起,她眸光生寒,却没有发出动静,无声闪进另一片阴影里。
喧哗、哭喊和踢打声交织传来,匪首似是没了耐心,水匪们开始强行拖拽女客。
景昭袖底指尖捏的泛白,蹙眉凝神仔细观察,忽的隐约听见足音迫近,立刻缩回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两名匪徒从不远处走了过去,腰间钢刀还闪着寒光。
没有胜算。
二十多名水匪,持有长刀、弓箭,个个身强力壮,而景昭这边,她和裴令之一人一把薄刃,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射成两个靶子。
她听见哭声。
那声音有些熟悉,在纷杂中依然被景昭捕捉到。
是琉璃光的母亲,昨晚在甲板上抱住女儿嚎啕时的哭声,与此刻一模一样,只是昨夜的哭泣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此刻却摧心断肠,唯有恐惧。
不止是琉璃光的母亲,船上有数名女客,无一不是面露惊惶,竭力挣扎,然而那点力气又怎么能拧过水匪。家眷鼓起勇气阻拦,却被水匪拔刀砍倒。
混乱声中,突然有一名水匪快速跑来,向匪首低声禀报。
如果景昭在甲板上,她立刻就会注意到,匪首的脸色难看起来。
匪首无声地一挥手,低声吩咐,随即又有几名水匪奔出来,一同快步离去,不知是急着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