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挽歌(第1页)
在后来人的想象中,或者是像诺拉这样的读者的视角里。战争降临前的日子,理应充满电闪雷鸣般的预兆,街头巷尾,人人神情紧绷,空气里弥漫着不安与躁动。
然而对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来说,生活仍像往常一样,笼罩在一个阳光下晶莹的肥皂泡里。零星的关于其他人正在受苦的新闻,不过是《预言家日报》上一个小小的方块,被人们匆匆掠过一眼,随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铺天盖地的魁地奇明星的桃色八卦和商品打折广告中。
肥皂泡里面的世界缓慢安静到失真。在飞行、派对与享乐中,巫师照常度过他们的每一天。破釜酒吧的夜晚依旧灯火喧腾,狂欢的噪声夜以继日。吵得诺拉必须戴着耳机才能勉强入睡,早晨醒来时,总觉得头像被门夹过一样。
魔法当然是巫师们信心的来源。
仅从他们还保持着那种中世纪的生活方式就可见一斑。只要他们体内的力量仍充盈地运转着,他们认为这样的生活就应该天长地久地延续下去。虽然不同于纯血分子们可悲的自以为是,但据诺拉的观察,大多数巫师都有这样的笃定。毕竟有无数实证证明着这一点:他们在与所有生物的战争中都赢得了胜利;隐藏在麻瓜世界里,他们"不滥用"地尽情发挥自身的优势;甚至哪怕战争真的爆发,他们还能收拾好行李与帐篷,随便躲进世界上某个矮人的洞穴里。
但麻瓜出身的巫师,和那些与巫师界有亲缘关系的麻瓜们,却并不如此乐观。麻瓜世界近千年绵延的饥荒与战乱,早已将这群人锤炼成惊弓之鸟。他们纷纷涌入古灵阁,将金库里的加隆兑换成麻瓜钱币或外国货币,为逃到法国或是德国做准备。不幸的是,这些逃亡者恰是诺拉的主要服务对象,因此无论她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存款流失仍如决堤之水难以遏制。在业务量日益下滑的时局下,诺拉不得不将精力转向培养她的“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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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古勒斯对她的态度,当然仍谈不上毕恭毕敬。不过,对于他的认真学习的程度,诺拉已然满意。虽然她只有这一个学生,也无从比较。
尽管要形容他们俩的关系,用“笔友”或者是“网课老师”来说更加准确。
每天早晨,诺拉会在纸上列好当天要完成的任务和学习内容,晚上下班前再检查进度。并不是她又担心他的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毕竟,她可是和最会阴阳怪气的斯内普一起上了七年学,对难听的话早就有免疫力了。只是她知道雷古勒斯不喜欢当着一堆巫师和妖精被她教训,而诺拉和他交流的时候,也会经常生出一种跟天生犟种沟通的无力感。
为了避免让他对一个麻瓜指手画脚心生反感,诺拉每次都会在纸上画个妖精教授来给自己代言。只要她把要做的作业列在“教授”的黑板上。雷古勒斯总是照单全收,认真完成。诺拉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换成小天狼星,大概会直接轻飘飘地扔到一边或是写个最终答案敷衍一下;或者换作雷古勒斯那位阴阳怪气的斯莱特林学长,恐怕会在妖精教授的手上添只牵绳的狗来对她进行讽刺。
除此之外,只有在雷古勒斯犯病的时候,她才会搭理他。比如有麻瓜客户向他咨询,他却面无表情地一抬下巴,把对方引向左边诺拉的柜台。只有这时候,诺拉不会忍耐,而是将骂他的话写在纸上,揉成一团用力地砸过去。不过雷古勒斯也确实没有辜负他在魁地奇校队的训练生涯。往往那个球还没有碰到他,他就已经看也不看地朝后伸出了手腕,握住了那个本应砸在他后脑勺的纸团。
唯一的语言交流则是在她们俩以及克利切的午餐时间。他会把积攒的疑惑一次问完。
比如今天,雷古勒斯的问题又来了:“你为什么每笔交易都得编个号?”
诺拉耐心回答:“我觉得这样比较高效,而且不容易出错。”
“可我看妖精和别的巫师都用名字。”雷古勒斯哼了一声。
诺拉心想,果然是那个总是觉得其他人比她更加权威的雷古勒斯。
“名字可能会重名嘛,而且有时候一天会有好几笔交易。编号的话,查起来更方便。”
“我倒没见过巫师重名。”他挑了挑眉,语气有点挑衅,“一天几笔按时间记录不就好了?反正你都要归到同一个客户档案下。”
诺拉正苦思冥想如何进一步解释,就听他云淡风轻地给这段对话划上句号:“答不上来就别答了。”
于是她那句还卡在喉咙里的补充,顿时失去了出口。
不过她发誓,虽然雷古勒斯低着头,但那垂落的发丝下,脸颊上的那个小小的酒窝绝对代表了他把诺拉问倒了的得意。
远离了其他巫师的目光,雷古勒斯明显放松了许多,不再顾忌与一个麻瓜交谈是否丢脸。而雷古勒斯和克利切的关系确实非常亲密。在外界严密自持的他,只有在克利切面前,才肯卸下防备。遇到不懂的问题,还会像个执拗的小孩子似的咬着不放。
看着他这样,诺拉不免想起四年级时的某个下午。
那时她正坐在霍格沃茨的回廊栏杆上,低头赶魔药课作业。掠夺者们勾肩搭背地嘻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那不是你弟弟吗?”詹姆的声音响起,“怎么老是一个人?”
于是诺拉也抬头,顺着詹姆探头探脑的方向望去。
中庭人流如织,一个英俊瘦弱的男孩穿行过人群。他低着头,但背脊笔直。那种孤独像逆流而上的小船,突兀得让人无法忽视,让诺拉直到今天仍对那一幕记得清清楚楚。
更难忘的,是小天狼星当时的回应。他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声音轻飘飘的:“我那个弟弟啊,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家里的家养小精灵。”
诺拉那时没有说话,现在也没有。
她只是看着雷古勒斯在餐桌对面安静地嚼着饭。不知道他现在还觉得孤独吗……在他终于成为了一个团体的一份子后……
也许是察觉到诺拉视线的存在,雷古勒斯忽然抬起头,眉眼间带着一丝探究地望向她。
诺拉立刻移开目光,可另一边,克利切正用一种几乎能喷出毒液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她只好把注意力强行拉回面前的生菜叶上。
“布莱克先生,请出来一下。”费比安的声音在休息室门口响起。雷古勒斯立刻应声,中断午餐,放下手中的刀叉走了出去。自从他变得老实起来,费比安他们对他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有什么脏活累活也会叫他去做。
就在他走出房门的一瞬间,诺拉赶紧把串珠小包里的Walkman摸出来,然后带上了耳机。
果然,雷古勒斯消失的下一秒,克利切就立刻开始了他的污言秽语。第一次他这样对诺拉说话的时候,雷古勒斯喝止了他。可是只要雷古勒斯不在,他就会立刻用他能想到的难听的话来咒骂诺拉。一开始诺拉试图和他讲讲道理,很快发现他根本讲不通,于是她只能在这种时候选择带上自己的耳机,以免消耗自己对克利切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不知道雷古勒斯忙什么去了,好一会了还是没有回来。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克利切一直坚持站在她对面,嘴唇不停蠕动着,像一只阴郁的老□□在无声地诅咒。当一滴清晰可见的唾沫从他口中飞出,落进她盘子里的一片莴苣上时,诺拉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她摘下了耳机。
克利切怔了一下,停住了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