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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之下,整座院落也仿佛沉寂了下来,但听得严骥爆发出一阵大笑,连道“有意思”,只是等何誉转头怒视他,他又憋着笑摆摆手,吃菜去了。

就在这个当口,那边何、严二人暗流涌动,这边徐鸯立刻又转回身体,一只手撑着下巴,迷茫但专注地朝着卫崇看去。

院里没有灯,这简单摆在空地上的一个小方桌和四块小凳摆得杂乱,东一个西一个,偏偏她那个小凳挪一挪,就离卫崇近极了,这样撑着下巴去瞧,几乎能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脸似乎也是红彤彤的。

卫崇不语,也默默瞧着她,只是不似她那样呆愣,而是平静的,静得甚至有些过了,眼神如同一潭死水,反而像是在刻意地压制着什么。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直到连何誉也反应过来,撑在桌上,整个身体都往这边探,伸出手来在徐鸯面前晃晃。

她才好似惊醒一般颤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冲着卫崇又道:“何兄……”

何誉只好又哭笑不得地把她拉回来,耐心地问:“你都这么叫,怎么又不认得我了?”

“我为什么会认得你?”徐鸯被他拽着,有些委屈地挣脱了,说,“你这人好生奇怪。我要和何兄聊正事呢,你怎么老打岔?”

饶是何誉,也被这句话又堵得张开口,一个音也挤不出来,就这么张口卡了好一阵,终于喷了口鼻息,由着徐鸯又转回了原点。

她又重新迷瞪瞪地盯着卫崇。较之此前,有些精神了,好似方才已经把发呆思考的流程走过了,此时居然真又接着方才断掉的地方开始,一字一句道:

“何兄,我有正事要……”

这回是卫崇打断的她。

他的脸颊动了动,似乎是在咬着牙,尔后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笑,亦或是一声难以辨认的叹息,那深邃眸子中终于露出了些微外露的情绪。

严骥吃得正欢,何誉亦正无奈地看着他们,但他谁也没看,仿佛这院中只剩下他与徐鸯二人,就这么盯着徐鸯,眼神冷得像是要索住她一样。

“小鸯姑娘,”他轻柔地问。“你怎么认出我是何誉的?”

“这你也要问?”徐鸯一顿,想了想,认真到,掰出手指来试图理清楚,却像是越理越乱,末了,一甩手,干脆地放弃了,只道,“就是觉得像……心里头好像有感觉,你身上不是有——”

“‘心里头好像有感觉’?”那严骥吃着吃着,也逗她一般,笑着插嘴进来,“有什么感觉?觉得面前这个人要乍富的感觉?”

徐鸯还未答,何誉已然先一步起了身,他那张脸,就算不论那眼罩,单论眉头紧皱,嘴角下压,又是傍晚,半张脸被框在阴影之中,臭起来也是很有些吓人的。

他开口便道:“你饭吃完了没?吃完了就回你自己院子里去。”

“就吃了几口,我都睡了镇日了,肚子空荡荡的!”严骥眼瞧着是一点也不怕,倒卖起乖来,伸手夹起一块肥美的肉,连着筋骨,尽数塞进嘴里,就这么赖在小板凳上不走了,“不就是开个玩笑么,怎么还生上气了?”

“你开我玩笑,我不同你计较,开小鸯姑娘的玩笑,就有些过了。”何誉正色道,又低头瞧了瞧徐鸯,指着她冲严骥道,“何况她还醉成这样了!”

“我没醉!”徐鸯大声地抢白道,晃了晃,反倒伸出手,指着卫崇,“你瞧错了,何兄才醉了!”

此刻,卫崇面上早已没了笑意,不过余晖昏沉,瞧不真切,因此不曾显得冷淡。

他说话的时候,也还记得微微弯着眼角:“为什么说我醉了?”

“因为……因为……”徐鸯瞧了眼坐在对面的何、严二人,朝卫崇招招手,道,“你过来些,何兄,我只同你说。”

“啊?”

何誉发出困惑的声音,低头看去,却见卫崇满脸沉稳,似乎心中有数一般,二话不说便真顶着“何誉”的名头凑了过去。

“你说,他们这会听不到了。”他睁着眼睛胡诌。

“我记得我就是想把你灌醉来着!”徐鸯乐滋滋地说,“怎么样,你醉了吗?你醉了吧!”

“醉了。”卫崇道。

说是只同他说,可这一问一答却丝毫没有压低声量,那两人只有一桌之隔,自然听得是一清二楚。

与卫崇一脸镇定不同,何誉站在小桌对角,手里还正准备去揪那严骥的衣襟,这下真是一声惊雷,手上来也不是,去也不是,瞠目结舌地听着,足足僵了好一阵,一副全然不能接受的样子,连他身侧的严骥都回过神来,趁此机会,一弯腰躲了过去。

恰好严骥也啃完了嘴里那块骨头,轻巧地把它吐回碗里,拍拍手,又不嫌事大地开口。

“你瞧瞧,你瞧瞧,小姑娘,我更欣赏你了,有这点——哎呀!”话还没说完,他便被何誉猛地从小凳上拔起来,连连叫唤,“干什么,恼羞成怒也就罢了,暴力不可取啊何兄——”

“你既不肯自己回,我就领着你回你的院子去!”何誉咬牙道。

他踹开院门,脚下淌着暮色,手里拎着这骂骂咧咧的严骥,往那临波府的院里去了。二人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但严骥断续的骂声犹在这高墙间回荡,久久不曾消散。

卫崇接着也站起身来,没了那二人,他的神情更冷了,好似只要面色稍稍松动一下,只要一个缺口,那些情绪便会宣泄而出,兜头而下。

但他面前明明只剩醉得迷蒙的徐鸯,仰着头疑惑地望着他。

他微微俯身,拍拍徐鸯的发尾,沉声道:“我看你也一点吃不了了,回房间吧,入夜了,又是深秋,容易着凉。”

徐鸯竞没驳他,缓缓点了点头,听话地扶着桌子站起身,口中道:“还是何兄想得周到。”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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