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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霖回过头,见郑易之一脸惊疑,指着张药的后背跪直了身子,“这……这是什么啊,是刺的字吗?”
第107章两字恩罪奴
人身上都有秘密,这是一个人底色的来源。
想要探寻一件事的真相,也就难免要探寻一个人的底色,可要探寻一个人的底色,就要把从前无数光怪陆离的会回忆连根拔起。
玉霖只有一个秘密,已经在去年的公堂上被她自己揭破,从此底色露于人前,也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但显然张药和她不同。
他杀人杀恶心了,他每天都在想死,玉霖是知道的。而背后的原因,其实也早就呼之欲出。
谁都知道他是天家的走狗,是王朝的鹰犬。
碧洪茶社内也好,市井街巷中也好,他无数次被私议,被暗骂。他不冤枉,因为他真的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徒。
可这不够啊。
这么多年来,他为什么只堪被骂?
为什么他被骂了千百次,却还在梁京城里骋驰无阻?
为什么他从来都受不到律法审判?
为什么他停不下来?
为什么他想死却无论如何也死不了?
张药以前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但如今他有些想明白了。
因为他身后有一个人,世人不敢骂,甚至在见到那个人时,不可露悲,不得大喜。
那个人的名字不能出现,哪怕只是写一句“城外梧桐已半死。”也要因此家破人亡。
这么多年来,那个人遮罩张药,像一件漆黑的铁衫,令他三步之内,无人近身,令他无论如何也上不得公堂。因为那个人不能被审判,所以张药也不能都被审判,所以他一辈子承受的,全部都是私刑,全部都是主人的私刑。
今日三司堂上,玉霖让他穿白而来,他听话穿了。
此时他抬起头,望着堂上高悬的匾额,望着吴陇仪和毛蘅身下的堂椅,望着行笔不停的书记官。堂上堂下无数目光向他投来,如刀似箭,似要将他碎尸万段。周遭俨然成了一处“剥皮台。”
下有韩渐作证,上有大理寺卿毛蘅亲审,他终于“不得不”要当众脱下那一身只受私刑的皮,从而翻起一段荒谬无边的回忆,露出他人生真正的底色。
不知道为何,玉霖跪在他旁,张药心里有一点害怕。
但也只是一点点,且并非惧怕出丑,而是可恨他眼力当真好,当初在皮场庙上一点都没有看错。那个死囚真的可以要他的命,玉霖真的可以杀了她。
他怕自己在这个姑娘身上求仁得仁,功德圆满,此后就再也没有理由,纠缠在她身边。
“是……罪……罪……奴”
郑意之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张药绷直了腰背,静静地看向头顶悬匾。
玉霖挣扎着站起了身,身上的械具伶仃作响,她顾不得这些束缚,跪了整整一日,又是水米未进,脚步踉跄,狼狈得是几乎连滚带爬地绕到了张药背后。
映入她眼底是两个字,或者手是两团丑陋的伤疤,像是为了遮掩什么东西,才被什么钝刀反复割矬后,勉强刻出了丑陋的字形。
罪奴。
为什么会是这两个字?
玉霖脑中“嗡”的一声闷响。
有道就走,拿刀就砍固然畅爽,可眼见有人因她遭逢狼狈仓皇之事,她不冷漠,如何能坦然自处。
行事至今日,玉霖竟头一次,心中暗生悔意。
“对不起……”
玉霖口中呢喃,随即几乎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张药背后,侧面哑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忘了……”
“没事的。”
背后的人仍然一动不动,像一面被冰雪封住的冷墙,然而声音却很温柔,“玉霖,你没有办法对得起每一个人。况且……”
“是我自以为是,我太想赢了,没有想周道,张药,你把衣服穿回去,你……”
背后的人并没有回头,只稳稳地吐了三个字,“你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