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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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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帆一走进冷溶的病房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艾滋病和很多呼吸道传染病不同,严格意义上说并不需要一个完全“隔离”的病房,只是学校里人多眼杂,既是为了安全,也为了避免传出一些谣言,这才让冷溶在公卫中心隔离。

林一帆和隋莘昨晚刚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和汪明水一起探望冷溶,顺便给她带些换洗衣物、生活用品之类的。

只是,明明已经到了病房门口,平时和冷溶最要好的汪明水却偏偏驻足不前,林一帆第一个进来,隋莘紧随其后,等到汪明水也一步一挪靠到了门边,冷溶正准备招呼室友的笑容戛然而止,两人的视线一碰,冷溶率先移开目光。

冷溶:“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林一帆:“?”

紧接着,她就看见一旁的汪明水抿了抿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七月以来,因为家里的事,林一帆再没睡过一个好觉,秋雨也没能浇灭她日渐增长的火气,何况眼下又得知好友竟然可能感染艾滋病,而在这种关键时刻,冷溶和汪明水两个没眼色的居然还能闹别扭!

林一帆心中担忧焦虑挤成一团,烦躁地揉了揉头,脱口而出:“又怎么了?人家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俩倒好,两张床头挨着尾,还没完没了了?”

冷溶急了,猛然直起身:“什么床头床尾的你瞎说什么呢?”

走廊里,汪明水靠着墙,里头的“瞎说声”传出,汪明水却恍如无知无觉般,冷溶那句“让我静静”不断在汪明水脑中回响。

昨天,同样的地方,汪明水宛如鬼迷心窍,看见冷溶的唇角渗出血珠,竟不自觉地靠前想去吮了它,幸而冷溶眼疾手快,撑住自己的身体后一推汪明水的肩,汪明水还没回过神,她后退几步,与冷溶视线相撞,两人俱是一惊。

冷溶本来正因汪明水这不要命的举动冒火,可那险些成功的一吻又勾起了她持续了几个月的心虚,她的心底一阵阵发凉,一冷一热,憋得胸口直发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幸好冯靖远和陈耳终于回来,解救了原地手足无措的两人。

冷溶凑合着将陈耳她们送到病房门口,至于汪明水,她游魂一般,木着脸被冯靖远领回了学校。

冯靖远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她一到院办就忙了起来。

先得帮冷溶四处请假,又得记得叮嘱文调社的人,还要对302诸人下封口令,她本来再没力气对林一帆和隋莘耳提面命,可看汪明水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实在不放心,只好再捏起电话,谁知林一帆却说在外面做家教暂时回不来。

冯靖远大吃一惊,大学生勤工俭学本来没有好奇怪的,可她犹记得去年一开学,林一帆她妈就踩着高跟鞋、捏着购物卡、拎着几大盒枸杞原液鲜炖燕窝出现在了办公室,书记半推半就教育了一番这位过于热心的学生家长,还顺手分了一小盒枸杞原液给冯靖远,可冯靖远一喝那玩意就哐哐流鼻血,她捏着鼻子硬要消受这份福气,喝一喝缓一缓,桌上至今还剩大半。

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要体验生活?

冯靖远很是感慨了一番,终于结束了这飞来横祸般的加班,心力交瘁地回家躺尸。

汪明水却没这种沾枕头就着的好命,她辗转反侧烙饼一般,一个念头挥之不去:冷溶会觉得我有病吗?

而今,时隔一晚再次见到冷溶,汪明水背靠冰凉的走廊墙壁,一颗心径直沉向深湖。

她从在福利院起就被说“早慧”“不像同龄小孩”,纵然可能是院长妈妈的批发话术,从学习成绩上看倒确实如此,汪明水长到十九岁,终于也“伤仲永”了一回——

智力、毅力之外,一些隐藏得更深的东西,比如自己为什么会直接吻上去,为什么会为一个“朋友”心急如焚到如此地步。

也许她没想到,也许她不敢想。

汪明水和冷溶也算产生过几次分歧,却总是冷溶率先打破僵局,轮到汪明水时,她手足无措,被一句“出去”震得心弦颤颤巍巍,再想想冷溶头上那悬而未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另一边,冷溶也好不到哪儿去。

同一个夜晚,病房里的冷溶同样一夜未眠,她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脑子跟着颠过来倒过去,全是汪明水凑上来的那一幕,慢镜头一般的回忆从汪明水鼻侧的小痣展开,然后是她颊上和旁人不一样的红晕,然后是扑面而来的香气……

不能再想了!

记忆里的幸福总像是偷来的,冷溶既因它谴责自己的卑鄙可耻,又疑惑不已。

汪明水怎么就会突然亲上来?

半年前的天台,冷溶急不择言一句“年雁雁喜欢你”,实际上真正因什么生气、想说什么话,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家乡精神卫生中心,旧时的“同性恋病区”犹如钢印牢牢烙在冷溶脑海中,她自认见过生死,甚至现在也算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不是未经世事之人。

然而生死之上还有一道伦常,两只手一握,谁还能独善其身?

冷百石是个靠不住的花花架子,偏偏和冷晓眉同村比邻,近水楼台先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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