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第1页)
汪明水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沉的梦,四肢都觉得冰凉,人好像睡在雨打芭蕉下,眼前蒙了一层纱,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她醒了。
汪明水一把抓住了身旁人的手,继而感到手背一痛。
陈耳赶忙凑上前来:“没事吧明水?你先别动,正输液啊。”
汪明水摇摇头,不知是为了驱赶脑中嗡鸣,还是为了否认什么:“谢谢陈姐——冷溶呢?”
陈耳的脸色不太好看,下唇被自己咬得血色纷纷,她轻轻将汪明水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下,又放回被子上,斟酌着说:“你同学、就是冷同学,她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要隔离四周,吃三种阻断药,明水,我……”
陈耳一时哽咽,说不出后头的话,汪明水的目光移开,轻声问:“在哪里隔离,怎么隔离?”
陈耳:“就在咱们中心的隔离区,这样检查也方便,她现在去做过敏反应和验肝功了,有护士陪着,我也和你们辅导员联系过了,说不定已经到了。”
陈耳有心再说一些安慰的话,比如现在的阻断药其实已经很有效,吃下后感染的概率不到10%,比如冷溶的伤口不算太深,阻断也及时,概率就会更小。
可是话在嘴边,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陈耳想起十年前发现陈达在吃药的那个黄昏,整洁的出租屋,只有花花绿绿的药片药盒撒了一地,上任租客留下的床头架翻倒在夕阳里,陈达就跪在那浅黄色的旧木头前,又惊又怕,开口第一句,她说,“别怕,我绝不拖累你。”
言为杀人刀,陈耳教自己的亲姐姐一刀捅下去,伤口十年未曾愈合。
她不愿自己也成为捅刀子的人。
陈耳还在字斟句酌,汪明水却没时间再等,她抬腿翻下床,一把扯掉自己手背的针头,只因用力没个掌握,血珠连串,溅到了穿着的白色衬衫上,陈耳吓了一跳,赶忙扶住有些眩晕的汪明水:“明水,快躺下,你现在不要动——”
汪明水摇摇头,平静地制止了陈耳的话:“谢谢陈姐,我还行,这样,你让我也去那里隔离。”
陈耳连声反对:“不行不行,没有这个规矩,何况中心这次的事。”
她缓了一口气,艰难地说,“自杀这种事,其实算是有‘传染性’,中心里这种事不少见,要是再闹出什么伤了你……”
“陈姐,我也去那里隔离,”汪明水重复了一遍,又补了一句,“你不同意,我就再去划那个人一刀。”
汪明水的声音不大,可一间病房就三张床,算不上吵闹,这一句话宛如平地惊雷,四周顿时投来一束束目光。
陈耳也呆住了,截住汪明水的手一下上了劲,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对方,谁知汪明水的胳膊被这么没轻没重地一捏,这才回过神。
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汪明水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嗡鸣终于消散了些,一偏头,就看见陈耳如临大敌的眼神,她唇角滞涩地弯了弯,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脑门。
汪明水:“我…我昏了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能麻烦陈姐现在带我去看看冷溶吗?”
汪明水说完,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对了陈姐,我怎么到这儿了?”
陈耳:“……”
检验科,冯靖远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冷溶身后,手中的文件袋扇向冷溶的后背,发出“啪”的清脆一声。
冯靖远气不打一出来:“那么多大人在!用你一个小孩去见义勇为?”
说好了二十二岁就开始养老的年轻辅导员上任短短一年,棘手的事一件接一件,天知道她接到陈耳的电话时恨不得一头撞上桌上的大屁股电脑,说白了,冯靖远也就比冷溶大了四岁,她“大人”“小孩”倒了一地豆子,自己又究竟算是“大人”还是“小孩”呢?
冷溶:“老师,汪明水怎么样了?那孩子怎么样了?”
冯靖远瞪大了眼睛:“你还有心情想别人?”
冯靖远地震期间也算亲眼见证了这两位的“深情厚谊”,只能没好气地跟了一句:“明水低血糖,没什么大事,那孩子应该是去包扎了,咸吃萝卜淡操心,现在问题最大的人是你!”
“那就好,”冷溶放了心,立即开始卖乖,她从善如流地“嗯嗯”了两声,说道:“我是小孩——老师,能麻烦您去一楼帮我取下化验单吗?说是半个小时就能有了。”
冯靖远:“……”
怎么偏偏是她冯靖远摊上了这么几个“刺头”!
冯靖远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木然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瓶装水递给冷溶,说了一句“那你就先在这儿坐着”后,消失在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