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章（第3页）

迟晏的目光再次落回仓库内。凶手的“画布”越来越大，“颜料”越来越丰富。而他们这些追逐者，却仿佛在透过毛玻璃观察一个疯子的狂欢，影影绰绰，难辨真容。

城西印刷厂仓库的发现，像一块投入已经沸腾油锅的水，让专案组本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几乎要崩断。“四重闭环”——这个带着强烈完成感和结构暗示的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心头。

第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很快确认：赵阳，三十岁，自由撰稿人，主要为一些神秘文化杂志、小众网站供稿，内容涉及都市传说、未解之谜、边缘历史考证等。同样独居，性格内向，社交圈狭窄，是“幽玄之间”论坛的资深用户，发帖量甚至超过前三名受害者，在某个讨论“仪式结构与现世映射”的子版块里颇有影响力。

又是“幽玄之间”！

四名受害者，全部来自这个隐秘的网络巢穴。凶手的狩猎场，几乎可以锁定在那里。他像一只耐心而挑剔的蜘蛛，潜伏在论坛幽暗的角落，筛选着符合他“美学”或“仪式需求”的“材料”。

技术队对论坛的攻坚取得了艰难但关键的进展。通过一系列非常规手段和跨国协作，他们终于获取了部分后台数据，拿到了论坛过去两年的注册用户名单但非实时，且部分信息可能虚假、核心管理员的IP地址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海外某个允许高度匿名的服务器、以及……四名受害者账号的最后登录记录、部分加密私信往来和重点关注板块。

数据分析立刻展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发现浮现出来：在四名受害者遇害前一到三个月，他们的账号都曾与一个名为“净蚀之手”的ID有过不同程度的互动。有时是公开帖子的回复讨论，更多是加密私信往来。“净蚀之手”的发言风格冷静、博学、逻辑严密，对神秘学、符号学、仪式构建有着极深的见解，常常能提出一些引人深思又带着危险边缘的观点。他她似乎对四名受害者的专业领域都有所了解，并能将话题引向“实践”、“能量注入”、“现实投影”等方向。

“净蚀之手”——与现场标记“净蚀之始”、“净蚀·二重奏”、“三重演进”、“四重闭环”的核心词完全一致！几乎可以断定，这个ID就是凶手在论坛的马甲，甚至可能是其自我认知的投射。

然而，这个ID的注册信息全是伪造的，登录IP飘忽不定，最后一次活跃时间是在赵阳遇害前一周。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痕迹。

“他在论坛完成了‘引导’和‘筛选’，然后就转入线下实施。”负责网络侦查的刑警汇报，“‘净蚀之手’很可能就是他用来接触、评估、甚至某种程度上‘引诱’受害者的工具。他通过讨论，激发他们对实践的兴趣，了解他们的思维模式和潜在倾向，最终确定他们为‘合适’的目标。”

“能不能通过论坛的互动，分析出‘净蚀之手’可能的现实身份特征？比如语言习惯、知识盲区、上线时间规律？”郑队问。

“正在做。但这个人非常谨慎，语言经过刻意打磨，几乎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上线时间也多在深夜至凌晨，没有明显规律。知识面很广，很难界定其专业背景。”网络侦查员摇头，“不过，我们正在尝试还原他与四名受害者加密私信的部分内容，虽然破解困难，但或许能从中找到关于‘仪式’具体步骤或要求的线索。”

与此同时，对现场新发现的那片黑色棉布纤维和半个脚印的排查也在紧张进行。纤维是常见的涤棉混纺，广泛用于廉价工装、保安制服、或者某些特定行业的工作服。鞋印花纹属于一款几年前流行过的国产运动鞋基础款，销量巨大，排查价值有限。但这两样东西出现在第四个现场，且与之前现场凶手近乎“隐形”的风格不符，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信号——凶手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而疏忽了，或者……他故意留下了一点“痕迹”？

对旧书来源的追踪也有了新进展。通过图书馆档案部门的协助和走访当年的老馆员，终于确认，十五年前，市图书馆确实处理过一批“内容不合时宜、利用率极低”的旧书，其中就包括那本地方志杂录。这批书当时被当作废纸卖给了郊县一家私营的废品收购站，而后流向完全不可考。废品收购站早已倒闭，当年的经营者也不知所踪。这条线几乎断了。

但结合“幽玄之间”论坛，旧书的获得途径有了新的可能——凶手完全可能是在旧书市场、网络旧书交易平台、或者甚至是从其他藏书爱好者那里，专门淘到了这本书。这需要他对这类冷僻内容有主动的、强烈的兴趣。

案情分析会再次召开，烟雾几乎将天花板都熏黄。白板上，四名受害者的照片、“幽玄之间”、“净蚀之手”、□□、旧书、现场物品循环、新出现的纤维脚印……各种线索如同乱麻，缠绕成一个令人窒息的线团。

“凶手是一个高度自律、计划性强、拥有广泛且深入的神秘学符号学知识、具备一定艺术或技术素养、并能熟练利用网络进行隐蔽交流和筛选目标的男性。”犯罪心理专家更新侧写，“他可能拥有一个相对独立、不受打扰的物理空间，用来准备仪式物品、研究，甚至可能囚禁受害者。他极其谨慎，但‘四重闭环’后可能进入一种‘创作巅峰’状态，自信膨胀，从而在第四个现场留下了微小破绽。他的动机核心是完成他个人定义的‘净蚀’仪式，这可能关联着某种深刻的个人创伤、救赎妄想、或对‘纯粹’、‘秩序’、‘超越’的极端追求。受害者被他视为达成这一目标的必要‘材料’和‘符号’。”

“他的下一个目标，‘五重’……会是什么？”郑队的声音嘶哑，“按照他的‘演进’逻辑，会不会有某种‘质变’？或者，他所谓的‘闭环’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接下来可能是新的循环，或者……最终章？”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会议室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轻响。

迟晏的目光落在白板上那四个受害者的名字，以及连接着他们的、代表物品循环的箭头。张超的袖扣在赵阳现场，形成了一个小闭环。但王浩的头发连接了张超和李哲，李哲的玻璃瓶连接了王浩，这个网络还没有完全封闭。

凶手在玩一个残忍的、用生命和遗物编织的拓扑游戏。他追求结构上的美感和意义。那么，“五重”可能会引入新的受害者，其物品将与其他受害者产生新的连接，使这个网络更加复杂，或者……开始收网，形成一个更大的、将所有受害者都囊括在内的“终极闭环”。

“我们需要预判他的下一步。”迟晏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仪式需要‘素材’。除了受害者本身，那些来自受害者的物品是关键。现在，张超、李哲、王浩、赵阳，每个人的至少一件物品出现在了其他现场。但还有谁的东西没出现？或者，会不会有物品开始重复出现，形成更强的‘锚点’？”

他走到白板前，指着物品列表：“比如，那缕王浩的头发，出现了两次。李哲的玻璃瓶出现了一次。张超的袖扣出现了一次。赵阳……他有什么标志性的、可能被凶手取走的物品？还有，凶手自己带来的‘祭品’，比如羽毛、鹅卵石、盐、铜钱、人偶、骨头……这些是不是也有某种消耗或更替规律？我们需要找出他选择这些物品和摆放位置的潜在算法，哪怕只是极其模糊的倾向。”

“这太难了……”有人低语。

“再难也得试。”郑队斩钉截铁，“技术队，集中力量分析所有现场物品的摆放方位、与尸体距离、与图案特定部位的对应关系！网络组，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解‘净蚀之手’与受害者的加密私信！排查组，根据纤维和脚印特征，结合论坛可能透露的蛛丝马迹，重新划定重点排查范围！特别是能接触到多种专业背景人群、且有可能对神秘学有研究的职业，比如……教师、编辑、策展人、心理相关从业者、还有一些自由职业者！”

会议在巨大的压力下结束。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和死神赛跑。凶手的“仪式钟摆”不会停止，下一次摆荡，可能就在明天，或者今夜。